裴玧白却是缓下了好大一口气,“既然如此,就都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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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芷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何水怀,她的记忆中停留的部分还是没有能够救下他的那天。
那些个关于他伤情的消息,此刻一遍遍重复在她耳边,让她对推开眼前的这道木栅栏更心存畏怯。
她害怕去面对。
害怕接受这个因为自己而导致的糟糕的结果。
也害怕看到她身边好不容易出现的一位亲人,却落到如此下场的场景。
“怎么办呢。。。表哥。”崔芷坐下,倚靠着栅栏。
在她还能记得的幼时的画面中,崔水寒是她几个哥哥里最喜欢的一位,他那时年纪也小,却从来不像旁的孩童那样顽劣哄闹,也从不故意找年纪更小的几个妹妹的麻烦。
他身边常跟着两位小厮,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书册,一到空闲时候便坐下来仔细阅读。
父亲说他开蒙早又聪慧,或许未来能考个状元也说不定。
对啊,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舞刀弄枪的人,似乎天生就是一个读书人的模样。
可是这样的人,在十几年后,却成为了一名杀手。
所以。
他本该是高坐堂上的文臣的,如今手中却沾满了鲜血。
崔芷闭上眼睛,像不愿意探寻自己的过往那样,不敢对他的曾经有丝毫揣测,总害怕会牵扯出什么更深重的痛楚,使其沉沉压上心头。
她真的是越来越懦弱了,她想。
彼时又慢慢下起了雪,深冬的严寒渐渐锁住了她的疲惫,让她在此刻短暂的歇息中也没再能恢复些精神,反而像是被一根重绳坠着一般,拖着她不断往下沉。
“崔芷?”栅栏前忽地响起一个女声,上官锦倚在栏杆上,眼中闪过几分诧异,随即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在屋里烤火烤的好好的,何水怀非说什么外面有人,硬让我出门来瞧瞧,没想到还真是有人啊?”她推开木栏,说话的语气有些怪异,是个明眼人都能听出她话里话外的讥诮,“怎么,真是稀奇,今日竟舍得与你那裴大公子分开了?”
“噢。。。不对。”她又抿起嘴,眼中的笑意刺人,“更稀奇的是,看着挺中意人的一位姑娘,认了腿脚残废的亲后,便一眼再未来瞧过。”
“你就这么怕自己守不住裴家那刻摇财树,想赶紧与我们这些穷亲戚脱离个干净?”
上官锦走到崔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误以为她这副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是无处可去了,“崔小妹妹,这儿可不是你被人抛下后无处去才来一趟的避风处,趁我还有耐心与你好好说话,还是识相些自己滚吧。”
崔芷抬头,见她咄咄逼人地说完那一番后,眼神不经意间闪过的一丝小心,便微微弯起嘴角,轻轻说着,“夜寒露重,雪路难行,借个宿也不成嘛?”
上官锦没料到她听完这样呛的话,还能情绪如此稳定的回话,不自然地回头瞧了瞧,然后又镇定道:“自然不成。”
“那。。。”崔芷还是惨兮兮地问着,“讨个饭呢?”
“自然也不成。”上官锦听着她这么甜腻腻的声音,浑身简直要起满鸡皮疙瘩,“你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
“可是我真的要冻惨啦。”崔芷说罢紧紧拥了拥自己的身子,手指滑过落到自己衣裙上的雪花,“你就好心听听我的解释吧,好吗?”
“解释。。。”上官锦狐疑地盯着她,“你就是说得舌灿莲花,我也不会轻易相信。”
“我并非刻意不来照看何水怀,只是。。。”
“谁在外面?”何水怀的声音突然从屋里传来,崔芷起身看过去,正碰上他坐着轮椅来到屋门前,两相对视,她眼眶中瞬间浸满了泪水,喉间像是被一团乱麻堵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还是实实在在地看到了这一幕。
再多的想象终究还是没有亲眼目睹的这一刻让人难挨,她已经不知道心头涌出的那股酸涩到底来自于终于得见十几年失散的亲人,还是自己没能好好救下他的无力与懊悔。
“成了。”上官锦见她眼泪唰唰地流下,又瞧着对面那位面色恍惚了的人,便知道今天是拦不住她了,“可真巧,你的解释还是留着给你表哥听吧。”她一把攥住崔芷颤抖的手腕,将人往院里推,“毕竟每天眼巴巴地望着门口出神的人又不是我。”
崔芷愣愣地抬起脚步,脑海中一片空白。
何水怀微微一怔,随即舒展眉目,眼底浮现出一抹真切的笑意,“崔芷,外面的雪下得好大,你怎么站着不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