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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与铁砧的时代（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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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的微光与命运的伏笔

「记住这个感觉，儿子，」卡里阿斯将军庄重地说，「这不仅是盔甲，这是责任。」

此时的莱山德，对自己已成为众神宏大赌局中一颗微小却关键的棋子一事浑然不觉。

他正站在父亲那肃穆的军营里，带着敬畏与好奇，第一次被允许触摸一套真正的、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希腊重装步兵盔甲。

「为什么这么重，父亲？」

「因为自由从来不是轻盈的，我的儿子。」

青铜的冰冷与坚硬透过指尖传遍全身，甲冑上有着深深浅浅的磨损痕迹，混合著淡淡的铁锈、橄榄油与男性汗水的复杂气味，这气味诉说着力量与责任。

「记住这一刻，儿子，」

卡里阿斯将军庄重地将一顶沉重的科林斯式头盔戴在他年幼的头上，视野瞬间被限制在一条狭长的、充满压迫感的缝隙里。

「雅典的民主与自由，不仅存在于辩论场上空泛的言辞里，更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每一个愿意为它拿起武器的公民心中，存在于这残酷的战场之上。每个公民，既是权利的享有者，也必须是城邦的守护者。」

「我明白了，父亲，」莱山德透过头盔的缝隙望着远方的火炬，「我们在保护的不只是石头，而是整个雅典的生活方式。」

头盔异常沉重，压得莱山德细嫩的脖颈几乎喘不过气。但透过那条唯一的缝隙，他看见远处卫城之巅为夜间赶工的工匠们燃起的点点火炬，它们在渐深的暮色中跳动，如同落在人间的执着星辰。

在那一瞬间，他彷佛突然理解了父亲话语中深藏的含义——这些沉重的青铜装备所要保护的，不仅仅是血肉之躯，更是卫城之下那个允许像阿瑟雅那样的女孩子可以安静阅读、允许哲学家们自由辩论的、奇妙而脆弱的文明世界。

「父亲，为什么雅典娜女神既是战神又是智慧之神？」阿瑟雅拉着父亲的袍角问。

同一个宁静的黄昏，阿瑟雅跟随着父亲的脚步，来到依旧繁忙的雅典娜神殿工地。

夕阳的余晖将洁白的大理石表面染成了温暖的蜜色，工匠们正在高处的脚手架上，精心雕刻着描绘神话与胜利的精美浮雕。

她仰望着雅典娜女神巨像那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的、庄严而美丽的面容，看见女神头盔上高耸的羽饰彷佛在随风轻轻摇动。

「父亲，为什么雅典娜女神既是带来胜利的战争之神，同时又是赐予我们灵感的智慧之神呢？这两者如何并存？」她拉着父亲的袍角，问出了心中盘桓已久的疑问。

「看那浮雕，」父亲指向正在安装的中楣，「野蛮必须被文明驯服。」

身为书记官的父亲沉思片刻，牵着她的小手，指向正在安装的中楣浮雕。

「看那里，我的孩子，雕刻着拉庇泰人与半人马的战斗。这象征着野蛮、混沌的力量必须被文明、理性的智慧所驭服与引导。雅典娜女神正是在教导我们，真正的强大并非来自于肆无忌惮的破坏，而是源自这里，」

他轻轻点点自己的额头，「清醒的头脑与明智的判断；以及这里。」他又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坚定的意志与高尚的灵魂。」

阿瑟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当她的指尖好奇地掠过一块正在雕刻的、尚带凿痕的温润大理石表面时，突然感到一阵奇异的、彷佛拥有生命的暖流涌过全身，似乎那冰冷的石头内部有某种庞大的意识在缓缓搏动。

她自然不会知道，这正是爱神阿芙萝黛蒂那条蕴含着宿命与情感力量的玫瑰金丝线，刚刚如同蛛网般轻柔拂过神庙石柱时，所留下的微妙痕迹。

「我会找到答案的，」阿瑟雅轻声对自己说，「关于智慧，关于力量，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

当夜幕彻底降临，万籁具寂之时，两个身处不同世界、揹负着不同期望的孩子，却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那片横跨天际的浩瀚星空。

「那是北斗七星，」莱山德在军营了望台上默念，「阿瑟雅教过我的。」

莱山德站在军营冰冷的了望台上，凭藉着记忆，努力辨认着阿瑟雅曾经教过他的那几个主要星座的方位；而阿瑟雅则坐在神庙冰凉的台阶上，怀抱着羊皮纸卷，仰望着那些遥远的光点，在心中想像着它们背后所隐藏的、关于宇宙运行规律的无尽秘密。

「星星之间一定有某种规律，」阿瑟雅望着星空自言自语，「就像知识之间都存在联系。」

同一片深邃的星空之下，战争的浓重阴影与智慧的微弱曙光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竞速，而在那凡人无法触及的云端之上，一场以城邦命运和两个孩子未来为赌注的、众神之间的宏大棋局，才刚刚拉开序幕。繁星与铁砧，共同铸就了这个时代的辉煌与矛盾。

「明天见，」莱山德对着星空轻声说，彷佛在对远方的朋友许下承诺。

「明天见，」阿瑟雅也轻声回应，虽然她知道没有人能听见。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