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尊者当即一掌打破夜幕,五光十色退去,日轮升起,迎来白昼。地面上人山人海的复制体,在日光中化为齑粉,陷入七情的众人逐渐找回心智。
此时,众人才得已看清,所处是一片干涸的河谷。
清醒的众人狐疑四顾,仿佛对夜光蝴蝶的事情,遗忘得一干二净,但却保留了遭遇三龙合体的恐怖记忆,大难不死后,马上有带队的长老向盘龙尊者质问。
“此行乃盘龙尊者你一手筹措,出发前,你言之凿凿万无一失,却刻意隐瞒三龙合体之危害,置玄门于险地,现下半数弟子折损,生死不明,敢问盘龙尊者你居心何在?!”
起先,只是朔阳派的符修长老周玉朴提出质疑,紧接着,又有几名其它门派的长老,与内门弟子跟着附议,要求盘龙尊者给个说法,否则就要拼着大不韪的罪名,也要将盘龙尊者绑起来,带回向玄门交代。
恐怕盘龙尊者这千年来,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质疑,他面露窘迫,手脚无措,踌躇了半响,才从怀里摸出一对血玉珓,递给朔阳派符修长老周玉朴。
“诸位之疑,乃人之常情,然吾筹措此行,慎之又慎。不但曾数次探访此地,对三龙之习性了如指掌,且早诸位先行一步,多番勘察地形,确保无一遗漏。然则,人算不如天算,三龙合体实属异常,非吾所能料也,诸位之惑,盘龙亦同,不若珓而掷之,以问上苍?”
周玉朴接过盘龙尊者的血玉珓,抛于地上,两珓呈二阳状。
盘龙尊者口中喃喃,掐指细算,少顷目露惶惧:“卦象曰‘天有异,双星夺日’,乃祸乱之兆!”
“这是何意?!”众人皆惊。
盘龙尊者收回血玉珓,一脸凝重:“天有伦常,星布其轨,兴衰轮转,谓之为道。天象异,则道有害,以致三千时轨紊乱,宇宙纲常离秩,亦使三龙仓促合体,招徕‘狂情障’。”
听者面带沉色,目露不解。
盘龙尊者进而解释道:“天道受天象所扰,世间万物离经叛道,不只是此间三龙,乃至三千世界同理,此间之物通于彼,彼间之物私渡此,狂情障便因缘而来。狂情者,纵意也,人心遭七情所占,日久而生执,执而生魔,乃三千魔道之首,堕仙生魔之术也。”
“啊——”众人皆慌,忙不迭原地坐下,开启内视自窥,唯恐仙身不洁,已染魔气。
若问此间世界之修士,于修行一途最忌讳何物,答案必然是“魔”。
魔是什么?其实世间本无魔,只是入魔的人多了,才有了“魔”之一说。人与魔,如日之昼夜,如太极之阴阳,二者相生相克,此消彼长。人有七情六欲,世有八苦九难,人心在历练中,一旦失去清明,被七情所占据,便三魂无处安放,心智消,浩然崩,怀疯魔之心,作无道之举,谓之魔也。
初始,玄门也并未将“魔”放在眼里,毕竟魔由人生,人不可怕,魔又有什么好可怕的,有则除之咯。只是后来爆发了六疆大战,才知道魔的厉害,烽火遍野,尸骨如山,人人都是战争的受害者,人人都是仇恨的奴隶,魔自心生,人皆成魔!
玄门各派不得不加入战场,清扫魔障,谁知魔障难消,反添业力,高坐云台的修士,清明不再,轰然堕魔。原本入世平乱的玄门骄子,转眼成了魔将、魔使,不但没有平息战争,反而助魔为虐,打得玄门节节败退,最后若不是朔阳派背水一战,玄雍神君雷霆出鞘,或许天地间,就已经没有了人的踪迹,无论玄门也好,六族也罢,皆不复存在。
“诸位莫要自乱阵脚,魔虽无恐不入,但并非无迹可寻。千年来,吾游走四海六疆、化外秘境,所见入魔者不知凡几,所除魔障不下千起。正所谓,见多成惯,日久而精,对入魔之情状亦略有心得。凡入魔者,初时性情如常人无异,只偶见癫狂之态;待到中段,魔性与人性反复拉扯,性情无常;到了晚期,则魔性大成,暴虐嗜血,大开杀戒。”盘龙尊者见众人恐慌,遂出言宽慰,“吾观诸位神识清明,性情如常,与入魔之态迥然,勿要自乱了阵脚才好。”
有盘龙尊者这番话,众人皆镇定下来,终于有心思关注周围的情况,继而发现了混在人群中,满身血淋淋的风无碍与柳澹。
“你二人为何一身血衣?”有人尖声质疑。
实在怪不得旁人眼尖,在一群衣衫整洁的人中,混入两个仿佛从血池里捞出来,从头到脚,连鞋子都血迹斑斑的异类,任谁都发怵。
“是呀,同处狂情障内,为何只你二人染血?他人却衣冠无瑕?”又有数人高声附和。
甚至还有眼尖的,发现两人的剑鞘还在滴血,“可见杀人者众!”瞬间,风无碍与柳澹被一群玄门盟友围了起来,要求两人就身上的血迹给个说法。
“适才听盘龙尊者说,初入魔者偶见癫狂之态,二人此等行状,是否相符?”甚至开始将两人的血衣,与入魔联系在了一起,“入魔者,无人之秉性,视人命如草芥,观二人一身血衣,属实不叫人怀疑!”
悠悠众口之下,风无碍不由得,为自己的处境捏一把冷汗,她向柳澹望去,期望这个世家贵子、玄门骄子,能够利用身份的优势,化解众人的猜忌,破除两人的嫌疑。
柳澹也不负期望,在这样紧要关头,依然风轻云淡“嘻嘻”一笑:“魔是什么?好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