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狱的油灯被风一吹,火苗在灯芯上打了个颤。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血腥和霉味,冷得人骨头缝里都发疼。
阿芷的尸体侧躺在冰冷的石板上,颈侧一道细细的血痕,像是被谁用极薄的刀片轻轻一抹。她的眼睛还半睁着,像是来不及合上,也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宁雪把木箱放在脚边,蹲下,先看了一眼她的口鼻。没有泡沫,没有挣扎时常见的抓痕,指甲缝里却嵌着些许墙灰和干涸的暗红。她伸手,轻轻把阿芷的下颌抬起,指腹在那道血痕边缘按了按,又用银针刺了一下伤口周围的皮肤。
“不是自尽。”她抬眼,声音平静,却让在场的衙役们都心里一沉,“刀口太深,角度也不对。自己下手很难有这样的力度和角度。而且,她指甲里的墙灰说明她死前曾经抓过墙,有过挣扎。”
夜惜站在一旁,目光冷得像一柄出鞘的刀。她朝衙役使了个眼色:“封锁内狱,任何人不得进出。把昨晚到现在所有接触过阿芷的人都带来,一个也不能漏。”
“是!”
宁雪继续检查。她把阿芷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指腹上有干涸的血迹,其中右手食指的指腹上,有一处极不显眼的划痕,像是用指甲在皮肤上刻过什么。她凑近了看,又用细针轻轻挑开那层已经泛白的皮,露出里面一点暗红色的印记。
“她在给我们留东西。”宁雪低声说。
“什么?”夜惜也俯下身。
“像是一个‘木’字的起笔。”宁雪指着那道短短的横,和下面一小撇,“只是没写完,血就止住了。”
“木……”夜惜沉吟,“木牌?木板?还是……某个带‘木’的人名或地名?”
她站起身,目光在牢房里一寸寸扫过。这是一间普通的内狱牢房,墙是土坯,床是两块粗木板搭在砖头上,墙角堆着一个破草席。一切都简陋而寻常,看不出什么特别。
“把床板抬起来。”夜惜突然说。
两名衙役应声上前,一左一右把床板抬起。床板底下的地面和别处并无二致,只是在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一块颜色略浅的土。宁雪蹲下,用银针轻轻拨开那层土,露出下面一块薄薄的木板边缘。
“有东西。”她回头看了夜惜一眼。
夜惜点头。两人合力把那块薄木板撬起,下面是一个浅浅的凹槽,里面放着一小卷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夜惜用刀尖挑起油纸,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张极小的纸条,和一片薄薄的木片。纸条上,用极细的炭笔写了四个字:梅落一枝。
“梅落一枝……”夜惜念出声,眼底的光更冷了些,“这是盐商的暗语。阿芷果然只是个传递消息的小卒。”
宁雪把那片木片拿在手里。木片很薄,边缘被人用刀削得很整齐,上面刻着一个“木”字的一半,笔画干净利落,显然是从某个完整的字上锯下来的。
“她是想告诉我们,要找另一半。”宁雪说,“合起来,才是完整的线索。”
“另一半在哪里?”一个衙役忍不住问。
“可能在她接触过的人手里,也可能在她死前去过的地方。”夜惜收起纸条和木片,“先把这两样收好。宁仵作,阿芷身上还有别的线索吗?”
宁雪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摇了摇头:“她身上没有别的夹带。只是……”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阿芷的耳后,“这里有一点极淡的香味。像是梅花,但又比梅花更冷一点。”
“香?”夜惜靠近闻了闻,果然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像是宫里用的香。”
“也像是长信宫常用的‘寒梅散’。”宁雪道,“但不确定。”
夜惜点头:“先记下。把尸体抬去验房,小心保管。”
她转身往外走,步子不快,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走到门口,她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那间简陋的牢房,像是要把每一寸都刻进眼里。
“从现在开始,内狱由我亲自看守。”她说,“任何人想见人犯,都必须通过我。”
“遵命!”
出了内狱,夜色更深了。大理寺的廊檐下,风把灯笼吹得左右摇摆,光影在地上跳。夜惜把油纸包揣进怀里,手指在那片薄薄的木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梅落一枝’,‘木’……”她低声重复,“这像是在指一块刻着‘梅’字的木牌。”
“或者是一个招牌。”宁雪接道,“京城里带‘梅’字的铺子不少。”
“但和盐道有关,又和‘青簪会’有关的,恐怕不多。”夜惜抬头,望向沉沉的夜色,“我们得从阿芷的行踪查起。她昨晚从长信宫出来,被押到这里,中间接触过谁,去过哪里,每一步都要查清楚。”
“还有那个邱公公。”宁雪提醒道,“他是关键。”
“嗯。”夜惜点头,“明天一早,我们去内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