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例外是她的那串公寓钥匙。
卸掉了挂着贝壳装饰的钥匙圈,平整地摊开摆在餐桌上,他一走进来就能看到的位置。
她说要消失,就真的连同生活过的痕迹都抹消。
阿利雅向来说到做到。
幽静的海滨小镇没有直达列车停靠,要坐二十分钟的巴士才能到最近的火车站。去车站的接驳巴士时刻表跟着列车班次来,工作日中午从小镇中心的皇冠酒店准时发车。
阿利雅说过,她会搭这班巴士离开。
多里安冲出公寓楼,朝着皇冠酒店狂奔。
肾上腺素开火,吸气,吐气,吸气,心跳和步伐一起加速,他的精神高度集中,眼前的道路分外清晰。不,确切说,除了通往目的地的路途,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在干什么?为了什么拼命地奔跑?不知道,多里安也没有浪费哪怕半秒时间去想。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单纯到愚蠢的念头:
他要在十二点之前赶到车站。
而只要分出哪怕一点精力思考,他的步子就会放缓,他就会赶不上。
多里安看得到车站了,隔着小镇唯一的四车道马路。
皇冠酒店门前停靠的巴士仅有一辆,引擎已经发动。司机把最后一个箱子滑进行李仓,抬高双臂,用力阖上仓盖,慢悠悠地往车上走。
“等一下!”多里安朝大巴跑过去,眼珠来回动着,慌张地隔着车窗玻璃寻找熟悉的人影。
巴士司机回头看他一眼,抬腕确认时间。
到十二点了吗?不重要,不再重要了,阿利雅坐在巴士后门往前数第二排。她听到了声音,抬头向外看。
她和多里安隔着车窗四目相对。
她的脸上因为过于震惊一片空白。
多里安气息急促,濡湿的黑发狼狈地贴在额头脸颊上。他看着她,嘴唇无声翕张。
他许了一个愿。
或许真的有天使在聆听并且转达凡俗的愿望,那一刻他真的那么相信。因为下一秒,阿利雅起身,从车窗后消失了。
多里安闭眼又睁眼,阿利雅又出现在车门口。
她下最后车门一级台阶时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多里安冲上去扶住她。她反抓住他手臂,指节用力到泛白,整个人都抖得厉害,好像随时会脱力陷到地上。
多里安紧紧抱住她。
阿利雅的脸埋在他颈窝,滚烫的热意打湿他的皮肤,朝他的领口内侧淌落。她好像都没完全理解自己在干什么,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有些茫然,却也前所未有的赤裸并且脆弱。
“我不想走。”她喃喃。
多里安低下头亲她的头发:“那就别。”
那是夏天还剩不到半个月的正午。
可最后的最后,她还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