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微放下水杯,水的凉意从胃部发酵到尾椎。
她有着明确的、被人勘破过往的羞耻。
那些她自己好不容易才放下的东西,被人就这样轻轻揭起,立刻触发了她的防御机制:
“老师,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
“哦,对。这是属于你的个人隐私,不想回答当然可以不回答。”
乔晚舟坐到保健室办公桌对面的临时病床上,淡黄色的遮挡帘在风扇的撩拨下摇摇晃晃,乔晚舟的面容有些看不真切了:
“现在的小孩儿是不是都挺在乎自己的隐私权的?”
她促狭地笑了笑,拨弄着遮挡帘下垂的流苏,看起来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接着说:
“你看这里。一两个月也大概不会有几个人来,这样豪不起眼的,只有迎检的时候、应付上级的时候才会偶尔有人注视的地方,居然也会安装保护病人的隐私帘。”
“说到底有谁在意呢?难道保健室真的会人满为患吗?装隐私帘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即使它真的起作用,又能遮住什么呢?这么薄的纱,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在无人留意处,掩耳盗铃,只为了曲意奉承,阿谀求容。”
“我觉得这隐私帘真可怜啊。”
乔晚舟看向捏紧手指的顾知微,她意有所指的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个人名已经模糊的锦旗。
依稀写的是某某届高考,崇礼中学出了文理科双状元的事情。
面子工程是无孔不入的,即使是无人问津的保健室,也留有着高分的喜讯。
“为了这样的东西就放弃了自我,又或者说是放弃了自由,你觉得有意义吗?”
乔晚舟的笑容很淡了。
说什么呢?
是暗指自己努力学习,放弃一切才能活下来这件事吗。
你又知道多少,别装作这么了解我的样子。
顾知微感到胃里一阵翻涌。
药液已经起作用了,先前困扰她的暑热闷胀如潮水褪去。
现在让她头晕目眩的,或许正是藿香正气液里的高浓度酒精。
或许吧,因为她就快忍不住哭出来了。
一定是因为这样炽热的、灼烧着她的、拷问着她的酒精——
脆弱的样子,不想让这个人看到。
顾知微甩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唉唉唉,你怎么哭了?梨花带雨,怪好看的,谁欺负你了?”
门口萧闻栀正咬着根冰棍来接她,手里拿了另一支,递给顾知微。
“保健室,我第一次来,保健老师好看吗?”萧闻栀抻着脑袋想看看保健室里边。
顾知微拦住她,两个人沿着寂静的长廊,向燥热的夏天走去。
顾知微发泄地撕开了外包装,咬了口,是传统的绿豆冰沙,很甜。
“很装。”
顾知微咬了口夏天,小声说:“很讨厌——”
乔晚舟、夏天。
很装,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