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空就又劝道:“你们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距离站到官家面前就只剩这么最后一点距离,真死在这,你们甘心吗?”
两人都看向刘长赢,虽然没说出口但是眼神说明了一切。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给谁许愿呢?
周明空实在是有点无奈了,“我今天之所以会在小船上就是那边的大船上有贵人要看我带的一卷画,他们等等会有人来叫我,我从小船过去的时候,只需要带上你们其中一个人,你们不就能上去了?”
“你们两个只要活着,这位姑娘也不会杀我,所以你们活着我就活着。”
“我要骗你们,你们也大可以在船到码头之前再冲过去送死,到时候这位姑娘也会把我推下去,我同你们死在一起,你们也不亏吧?”
怎么想活下来就那么难呢!周明空一边劝他们一边慨叹她自己这个命是真苦。
两人被她说动了,一同搭着船帮上了小船。
一切都发生在大船的船尾,小船的船头,小船的船夫和小船上载的其他人要么在船厢内,要么在船尾,除了周明空、刘长赢和那两人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两人和周明空身上都水淋淋的,水滴沿着他们的衣衫滴得到处都是。
“所以你们是来告什么状的?”反正也是要等,等官家来人喊她送画,或者等死,实在是没什么事,这一番折腾下来,身体应激得也不晕船了,周明空干脆开始问两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哪怕送死也要来告御状。
那姑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说起话来清脆又好听,“我们是来告楼桑恶霸贺鸿达和包庇他那个刑部的官,叫——周明德的!”
啊哦。
周明空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刘长赢飞速靠了过来,还是那一副听八卦的经典神情。
“周大人啊?我听说他最近是因为一桩事有些麻烦在身,好像是因为让某个早就该秋后问斩的恶霸无罪释放了?”
“就是这桩事情!”那小丫头点了点头,“那恶霸叫贺鸿达,在我们楼桑无人不知,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们家原来开了个绸布庄,爹娘本分经营的,也是因为那恶霸看中了我家产业,强买强卖!”
小丫头气得咬着一口银牙,“他把我爹腿打断了,还威胁我们要……要欺负我娘和我……我爹没法子,就把布庄让给他了,可他自己经营不善,亏了钱,又非说是我家使手段坑他。”
“这官司打到县里,县里大人都让他买通了,我们输了官司,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死在了县衙门。”
“后来是我哥说,县里不行,我们就上府里告,上州里告,后来去了府里,有个姓郑的大人明察秋毫,还了我们清白,还查实了贺鸿达好多事情呢。”
小丫头的哥哥接下了话头,“可是明明该秋后问斩,他却不明不白的又无罪释放了!我们去找郑大人,他们却怎么也不让我们见,郑大人府里有人告诉我们,说这是刑部周明德大人核准的,他们郑大人也没办法。”
“我们就想,那刑部也要听皇帝的,告到御前,哪怕拼上我们的命,也总得讨个公道来!”
年轻气盛啊。
周明空长叹了口气,他们可能完全没意识到,他们能一路闯到这里,分明是有人需要他们到这,有人需要借他们的家仇去扳倒自己的政敌。
“那如果我刚刚没把你们叫回来,你们直冲着官船去,被人射杀在湖里,走不到官家面前,这些话你们也不能说啊。”
小丫头从自己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黄色的纸包裹得紧紧的,周明空能透过那纸包的形状看出其内似乎是一册书,“这是我们的状纸、证据,还有县里所有被贺鸿达欺负的人联名签署的书信,我们死在湖心以后,只要有人来搜查我们的尸体就能发现这包东西!”
周明空看向她牢牢抱着的那个纸包,小丫头的身上被水浸得湿哒哒的,可那个纸包却保存得非常好。
水滴从她的发丝淌到船板上,她大概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刘娴妃想保周明德,所以她大概向官家进言,让周明德从登闻检院里出来,在这次游湖时见一见,而陈子兆势必是不可能让刘娴妃安插自己的人。
他要让这对兄妹直接把证据摆在官家面前,这样官家怎么还能用这等贪官?可他没想过让他们活下来。
周明空突然感觉心底一片苍凉。
中秋月圆,阖家团圆。
而这几艘船上,有人包庇罪犯只求那点银钱,而那手握大权的燕王则谋划着他们这帮草芥的性命。
这不对。
刘长赢看着周明空,“你还要帮他们吗?”
他们告的周明德可是你的堂哥。
周明空回看向刘长赢,理所当然地挺直了腰板。草芥也有草芥的活法,这不是当然的事?
她抬起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小丫头地颅顶,“我帮你们上船,等下你们听我的,就能活着把这个仇报了。”
刘长赢有些费解地偏了偏头,结果也没告诉那对兄妹,这个说要帮忙的人其实就是周明德的堂妹。如果她说了,那这个脆弱的同盟其实一触即碎,可她想了很久,最后也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