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顺利通过县试府试院试获取秀才功名本就不是一件易事,苦读十几年都无法通过院试之人大有人在,可即便这些学生在书院读书数十年之久,也从来没有见过在课堂之上被官差直接带走的同窗。
段文翰可谓是开创了整个明德书院的先河。
短短半日之内,这件事情就成了轰动整个上元县学术界的大新闻,几乎所有考生学子都在议论纷纷。
在校学生出了这样的大事,书院自然也要第一时间进行自查,段文翰的学籍档案也再一次被调了出来。
李笙看着上面“徐州府”三个字直皱眉头,他再次将苏宜叫来了教工处,询问她当时誊录之时可有发现什么问题。
苏宜摇头说没有,从段文翰入学以来,籍贯填写一直都是金陵。
“看来是早有预谋。”李笙咬牙切齿,“这样的大事都敢瞒报,被衙门治罪也一点不亏。”
只是可别连累了书院才好。
而今段文翰成了书院的名人,不管之前熟识还是不相熟他的同学都在悄悄议论,好奇段文翰日后会有怎样的下场。
气氛烘托到这里,苏宜也去买了两本相关法律的书籍看了一下,今日听李笙提及此事,便接过话头道:“我看律例上说,这种情形不光要将当事人杖三十流放五百里,取消成绩后三代内不能参加科考,还可能会牵连到考官,是不是真的?”
段文翰只是刻意混淆长辈职业,谎报籍贯,在明知不能参加科考的情况下在身份上做手脚参加考试,比起其他科举舞弊的清醒而言要轻上许多,想来并不会危及性命。
“是啊。”李笙应道,“两榜进士又被称为‘天子门生’,明明不具备科考资格,却要改了户籍和掩盖祖上身份参加科考,就是在欺君罔上。但这毕竟不是科场舞弊,症结在户籍之上,如果能找到其中负责审核之人的错漏,就不会牵连主考官了。”
苏宜听出他话里有话,不免追问了一句:“先生的意思是……这次协助段家作假的另有其人?”
“听说那段文翰拖到截止报名那日的下午申时才去报考,家中长辈找到县丞贾大人,以担心报考太晚怕无法通过为由请他帮忙催着快些。有了贾大人的吩咐,又赶上是报考最后一日,成教谕也就没有再去核实段文翰的户籍情况,当日便通过了报考。经由贾大人作保后,段文翰便这么一路顺利的考了下来。”
“这些是段文翰为了减轻刑罚招供出来的事情,而今的贾家和韩家乱作一团,都在想着如何平息此事。不过咱们县令大人可是翰林院周大学士的门生,大概是会被保下来的,所有罪责迟早都会落在贾大人身上,到时只会被罚得更重。”
苏宜点头表示理解。
如此说来,贾大人在帮段文翰报考之时,对他户籍和祖父职业的事应该是毫不知情,只是因为段家这些年一直巴着贾家,又只说耽误报考想请对方帮个小忙催一催进度,贾大人才会帮段家跟教谕打了招呼。
只是贾大人的跋扈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教谕收到招呼后甚至没敢多查,就将段文翰放了过去,最终酿成了这场祸事。
不管日后段家和贾家会有怎样的处理结果,反正都不可能再有精力找苏家和苏缜的麻烦。
这样对她而言也就足够了。
段文翰被带走的第三天,斗殴事件的男主角韩修杰终于结束养伤,出现在了学校。
这是苏宜第一次见到韩修杰其人。
这是一个过分白皙秀气的男生,和跟刻意装扮后的她相比更像个女孩子。
只是不同于之前来书院时的前呼后拥,人人逢迎,而今家中姐夫被抓,姐姐也受到了牵连,韩修杰书都无法读下去,只能灰溜溜的过来办理退学。
他收拾好书本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学校,而是兜兜转转找到苏宜:“听说你和家中苏缜有亲?”
“是。”
“那他……还好吗?”韩修杰当即换了一副面孔,就连声音都柔弱了几分,“周处有没有再找他麻烦?”
他近来心里一直记挂着苏缜,只是姐姐怕他破相,一直拘着他在家里养伤,没能过来,后来听说苏缜退学的消息还以为是段文翰他们联手骗他,一直不愿相信,来到学校后才得知此话不假。
“周处转去了官学,月前就已经离开,苏缜受你们影响已经退学,自然是谁都找不了谁的麻烦。”苏宜没好气道。
经过之前的斗殴事件后,周夫人觉得这明德书院乌烟瘴气,学生素质堪忧,一早就将周公子转去了官学,苏宜来上学后就没见过他。
韩修杰也听出了苏宜的口气不善,他低头道:“可我只是想和他做朋友。”
“他没有招惹任何人,却因你的一时兴起遭受无妄之灾。你姐姐来大闹学堂的难堪,周家的愤怒,都要他来承担,你姐姐还甚至扬言要去找他家里找人,简直阴魂不散。君子论迹不论心,不管你心里想法如何,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因你而被同学轻慢,退学收场。”
想到原文当中韩修杰对苏缜做得那些糟心事,苏宜就对眼前人没有半分好感,她稍事停顿后,接着说道:“而且你那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苏缜从来都不喜欢。我们好歹亲戚一场,我又拿了他的入学名额,对他的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我们乡里有得是有力气的后生,我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敢再去招惹苏缜,我让乡亲们见一次打一次,打死了我去偿命,打残了医药费我来偿还。”
不管韩修杰对苏缜是朋友间的占有欲也好,还是性向上受了他人影响喜好男风也罢,总之苏缜对他行为很是厌恶,那么她就要把话说破,不让他再靠近苏缜。
韩修杰就像听不懂人话一样,反复坚持:“可是……我有些话要跟他说清楚,容我见他一面可好。”
苏宜忍住白眼翻到天上的冲动:“你无视他的意愿只管纠缠于他,那便是骚扰,与当街拦人的地痞流氓无异。就算你从前在书院人人追捧之时,苏缜都看不上你,何况你如今已不是在外高人一等县丞家小舅子,姐姐姐夫马上沦为阶下囚,他更不会见你。你家里寡母还要人照顾,学费都缴纳不上只能退学,以你的学识去街上写对子混口饭吃都难,有空在这里想那些风花雪月,还不如想想日后怎么过活。”
贾大人是玩忽职守滥用职权加其他罪责数罪并罚,妻子韩氏在背后也帮着做了不少,一个从犯罪名总跑不了。
而段家那边基本都是段家父子操纵,段母就是乡里妇人,从成婚起就不被父子二人待见,一直留在乡里照顾婆母,毫不知情,反而躲过一劫。
但段家父子下狱一事对于这个一门心思靠着夫婿儿子过日子的中年妇人来说,无疑是重大打击,段母这几日只觉天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