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幼菓小时候气不过,一天在那群小孩又来丢石子时从院子里搬起块大石头就往大门上方扔了过去。
然而人小石头大,重物在空中划出一个短促的弧线,宛若弹弓上猛拉低过头的小鸟必然飞不长远,没来得及从里面飞出将外面的人吓跑就直直砸下,阮幼菓凭一己之力给自家铁门以十倍重击,铁门颤隆隆响个不停,外面小孩没了动静,他哥却是从屋里出来了。
小小的阮幼菓无心干坏事后心虚又胆怯地站在原地,阮邱站在院子里扫了一眼大门,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些小孩砸的?”
那时的阮邱很少在家,还没有跟着别人去创业,更没有现在那么多赚黑钱的手段,十五六岁身高已经抽条,又成天在外干着各种苦活累活,身上冷郁的气质让原本一向死皮赖脸黏着他的阮幼菓感到害怕。
小家伙只怯怯地抬眼看他,扣着手指头不说话。
阮邱也没再问什么,直接越过他往外走去。
那人指尖按上大门,手臂绷紧即要拉开的一刻,一种做错事要被戳破的惊慌和铺天盖地的委屈瞬间将他湮灭,阮幼菓仿佛引起了一场即将造成世界大战的巨大误会,他跑过去抱住阮邱的大腿,呜呜地哭喊着“哥哥你别去不是他们是我砸的对不起”。
他没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没说那些人总是趁哥哥不在时来砸门,没说自己只是气不过,没说自己怕一个人出去理论会被合伙欺负才想从门后面丢出石头吓唬他们,没想到自己力气太小没扔出去,眼泪流进嘴巴里,苦得他舌头发麻说不出话。
由他体内的水分转化而来,这种苦苦的东西曾一度淹死他又淹死阮邱,他们两个本该毫无关联的人就是在这片苦海无边里长出了骨肉相连和血浓于水的亲情线。
他害怕阮邱方才要出门前找元凶的眼神,害怕得浑身发抖,还是死死抱着阮邱的大腿。
他一直哭,好像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错。
阮邱就这样垂眸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放在门边的手指转而为他擦去眼泪,干活磨出的薄茧擦过他白皙细嫩哭得湿乎乎的小脸,一言不发地弯腰将他抱起,往屋里走去。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恐惧于见到阮邱和别人发生什么矛盾,和老师、和父亲,或是和其他什么人,一种婴儿般的本能感应,会恐惧到哭泣、泪流不止。
自那天以后那群小孩就再没出现过了,但是直至今天阮幼菓也仍害怕阮邱当着他的面说要找什么人。
做梦梦到过阮邱知道“秦聿珩”的存在,某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没什么表情地说——“带我去看看你的男朋友”。
那场梦做到一半,硬是被吓醒的,几天后都心有余悸。
幸好他哥并不干涉他太多或管教他太严,阮幼菓也是凡事适度不敢赌他的底线,万一哪天那人追究起来,他很难对着那张脸说谎,也不敢猜自己谈恋爱这件事一旦摆到那人面前的后果。
阮邱一向不是什么“仁慈”的哥哥。
……
周一早上七点,阮幼菓打着哈欠出现在圣云蒂联合学院门口,下车后低头揉揉眼睛,秦聿珩帮他背上书包,将他揉眼睛的手牵到手心中。
阮幼菓半仰起头,眯着眼任由他摸自己的脑袋。
“走路上别睡过去了。”秦聿珩轻勾起唇角,手指穿进他柔软的发间顺抚,低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语气仍是温和,“……别让fork缠上你,手。枪带在身上不就是拿来用的么。”
阮幼菓总感觉他从自己周五放学那个下午就察觉到了什么,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男人的影子从上方微微压下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闭眼感知落在眉心的亲吻,注意力被余光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
偌大的学院门口,人车较少,大部分学生都会从与酒店相近的南门进入,在此处门前来往的人也不会注意这个较偏的方位,一个惹眼的白毛却十分“不走直线”地路过他们这边。
学校的制服外套被那人搭在肩上,只有一件凸显身形的定制白衬衫,书包肩带也只在一边肩膀上,换个人像拾荒来的,又因为他个子高挑长着一张玩世不恭的帅脸,用“吊儿郎当”这个词来形容比较形象,取头字更贴切,吊吊的。
——这是阮幼菓对其一直以来的直观印象。
秦聿珩深静的目光落在阮幼菓的睫上,将他瞳孔细微的偏移收视在眼里,抬眸顺着看去,正与那学生对上视线,对方恰巧也在看他,眼神倨傲冷淡带着几分压抑的敌意,只一眼便移开了。
“小乖,你同学?”
“不认识。”
阮幼菓摇头,顺便发顶蹭他的手心。
秦聿珩貌似并没有放在心上,抚摸他脑袋的手往下,亲昵地捏了捏他的后颈,“嗯,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