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一己之力压着大船的颠簸全速前行,为着大燕盛世,为着天下黎民。期间几次变法,得罪过多少权贵,治罪过多少士族,自己心中有数。
全速前进的大船在浪涛夜色里撞到暗礁,是一朝不慎,冥冥之中亦是必然。
已无力回天。
他这妹妹太稚嫩、太娇惯、太善良,是没法将他从汹汹浪潮里捞回来的。
李子恒一直目送着她那很快消失的背影,直到再也望不见。脑海里浮现出,傅景身着绣满银色富贵花的雪缎襦裙的模样。
他忍耐地闭了闭眼。
生来为帝王,他不能耽溺于各类玩物以致消磨志气,所以爱花花灭,喜鸟鸟亡。
为君,只能将感情寄于黎民苍生。
只有妹妹是例外。
年幼失去双亲的小郡主,被接入深宫养在太皇太后膝下的小女孩,这是他可以触碰到的、被允许喜爱的唯一的存在。
而今往事难重省。
归梦绕秦楼。
“……”
这次的转身后,妹妹和他,此生多半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李子恒缓缓地阖上眼。
昏沉沉的天牢外,日光融融。
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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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沉香不断,从金樽带座双耳炉里袅袅盘旋而上,缭绕不绝。
卫敬穿着一身雪白衣着,太过白,映着光线耀得刺人眼。他听说傅景去天牢后,便等在殿前,仿佛早料到会被召见。
傅景直言地问:“哥哥关照了你什么?”
卫敬行礼后上前,躬身奉上一个鼓鼓囊囊的缝线牛皮袋。
以为是什么书信密令。傅景欣喜打开,而后愣住。
里面满满当当,装满了米粒大小的珍珠。大小均一,浑圆莹润,颗颗泛着漂亮的淡淡光泽。
这是,她前阵子满城都没能找到几颗的粉珍珠。
祈城靠海,盛产珍珠。
卫敬解释道:“陛下命令臣在祈城寻找这个。听说郡主想要绣荷包。”
“什么,”傅景拿着沉甸甸的牛皮袋愣住,“哥哥交代你去办的事,只是这个吗?!”
“是,”卫敬面无表情地说,“陛下曾笑说,郡主给贵妃娘娘的那个荷包,至多头几针和收尾是亲手绣的……陛下会猜这小小的针脚,却猜不到郡主的雄心。”
傅景:“此言何意?”
卫敬泰然道:“郡主伪临朝政,实为谋逆。既江山易主,臣愿为吾王殉葬。”
说完,他缓缓下跪。
那身雪白衣裳看着愈加刺目。
“你…你……”
殉葬是指为死人陪葬。
傅景被他的话气得胸脯起伏不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侍女突然撞撞跌跌地进来,禀告道:“废、废帝……在牢中畏罪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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