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的手停了一下,拇指压在刀把儿上。
“也图娜姐姐何不上来说话?坐轿子舒服些。”沈书话音未落,听见女人的笑声,他心里松了口气。
“放开他们。”也图娜下令道。
沈书捞开轿子布帘,往旁边坐,腾挪出个位子给也图娜。看清楚了外面的情形,也图娜的手下各个拿刀比在轿夫们的颈上,此刻听了她的命令,各自收手,随在轿子后面。
去年底,纪逐鸢手中突然多出了一块红宝,那是也图娜之物。虽然纪逐鸢不愿多谈,终究还是告诉沈书,也图娜想要拉拢他们到大都去,当时杨宪还没有发难,所有人都在预备着过年。
“姐姐竟然亲自来了,路途辛劳,就在这住几日罢?”沈书的话有两层意思,一是他认康里布达这个兄弟,同样敬称也图娜一声姐姐;二是,也图娜最好早点说清楚来干什么,这里也只容她小住几天就得走。
也图娜拨弄了一下耳畔卷曲的头发,她将头巾边缘散落出来的头发推进头巾里盖住。
也图娜作汉人农妇打扮,脸色白里泛红,裙裳有几块地方湿了。应该是进城后洗过脸,仅凭她现在的装扮,很难从城门混进来。
“我弟弟呢?”也图娜跷起腿,戴金链的右手搭在桌上,恣意打量沈书。
“你能找到这,难道就没有派人盯住康里布达?”沈书起身,在门口吩咐人去煮茶,回来时说,“这里没有奶茶,只有请姐姐多包涵了。”
也图娜红唇轻轻勾起,“我那个弟弟,从小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优柔寡断,没什么出息。他只有一件事做得像是我们家的人,便是与你结交。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来杀我师父,绑架了我。”沈书言简意赅,“几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既远道而来,有什么事不妨直言,想必胡坊内也有许多事,等新任坊主回去处置。”老坊主在还有纳门涂敢在他的眼皮底下乱来,现在坊主的位子传给后人,还是个年轻美貌的女人,沈书不得不猜测也图娜拉拢自己和纪逐鸢,看中的是穆华林的徒弟这层关系。无论财力还是人力,自己等人根本不可能给也图娜提供更多帮助,那么也图娜是打算再次联合穆华林?
这也有说不过去的地方,穆华林对也图娜的态度极其暧昧,也承认过两人险些成了夫妻。伏击胡坊坊主一事估计两人都有份,康里布达说也图娜是亲手从自己父亲的尸身上摸出了坊主令牌,并且丢下她父亲的尸身便离去。也图娜会有这些举动,一定有什么沈书不知道的原因。但比起康里布达,沈书对也图娜的关心有限,更能旁观者清。
也图娜如果想要同穆华林继续合作下去,应该直接找穆华林。最初穆华林放出自己有两个弟子的消息,便是要引出表面看似臣服,实则另怀鬼胎的江湖帮派。比起穆玄苍,也图娜隐藏更深的是,沈书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到她,是穆华林答应了康里布达的请求,替他营救也图娜。也就是说并非也图娜主动来找的沈书,后面也图娜主动找上门,是在穆华林随军渡江后,她找不到穆华林,才来找自己兄弟,请他们代为说服穆华林,替胡坊抓回叛徒纳门涂。至今日也图娜的父亲已死,她成为了新任坊主,这么想来,当初也图娜找上门,真是因为找不到穆华林吗?
一旦有了疑心,它就会像种子一样抽芽生长。
小厮端来茶壶和一套杯子,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沉默。小厮要给二人斟茶时,沈书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取出两只杯,烫过之后,亲手给也图娜斟满。
“年前我派去找你哥的人,想必把我的意思传达过了。”也图娜红唇轻启,拈起茶杯,染得鲜红的指甲格外张扬。她端起来茶,却不下嘴,抬眼看沈书,等他想好说辞。
“请我们到大都观礼,康里布达说,胡坊换了主人,须开坛请火神,向净风什么的献祭。”沈书装傻道,“我们走不开,只好拒绝了。尚未向姐姐道贺,你在隆平多待几日,也好让我全了礼数。”
也图娜似笑非笑:“纪逐鸢竟瞒得过你,真没想到。”
沈书佯作大惊。
“我让人带话,请你们兄弟二人来大都,是要做我的左右手,不是观礼。我那个蠢笨的手下,找的是你哥。”也图娜摆了一下手,“现在我还是这个提法,你们兄弟来帮我,顺便把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带回来。”
沈书不知道做什么表情,笑着摇了一下头,喝一口茶,方道:“康里布达不听命于任何人。”
“我看他挺听你的话,未曾试过,怎么知道他不听呢?”也图娜提起茶壶,重新往杯中注满水,“或者你不想帮我?”
沈书避而不答,两人一时有点话不投机,也图娜起身看了一圈沈书书房内挂的字画,相当识趣,要沈书找人给她安排住处。
“今夜当是有接风宴?你们汉人的规矩,我没有记错吧?”
沈书短暂地愣了一下,点头称是,他略微将脖子勾着,现出谦卑的姿态。也图娜犹如一只高傲的孔雀,二人从书房出来,沈书领也图娜四处转了转。也图娜对园子里的一切都显得漫不经心,不怎么感兴趣。
再听沈书说康里布达并不在这里,沈书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时。
也图娜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定住脚步,转过身来,看了会沈书,神色竟显得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