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不舒服。”沈书道,“好像有什么事情悬而未决,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东西吃得太干太硬。”
“想好回去怎么说了吗?”
“紧赶慢赶没有追上,便在附近多探了几日。”回去之后,还得立刻找两个同陆玉婵和蔡柔年纪差不多的女儿家,到园子里小住两日。这不难,佃户中就有一双姐妹合适,打发个人去领过来便是。外间没有见过女眷,只要人头对得上便无事。进城的人多,守城兵士只查验有无手令或者凭信。沈书意识到舒原担心,便说:“没事,前天晚上没睡,总要一两日才能复原。今天晚上到船上好好睡一觉,上岸时精神就好了。”
舒原点头:“洪修说什么要紧事了吗?”
“他称自己是选择了皇太子,我没有相信。此人多狡,再看看吧。不过我推举了康里布达取代戴沣,戴沣是暗门在隆平的都尉,穆玄苍北逃时,他贸然行动,本要取穆玄苍的性命给新任门主纳投名状,结果被穆玄苍的手下断去一臂。李维昌能在他的眼皮下活动多年,还发展出了效忠云都赤的势力,足见戴沣确是草包。”
“洪修未必肯用康里布达。”舒原道,“他毕竟是胡坊的人。”
“有一种人,天生向往危险,越是看上去不可能,他越愿意去试。”
“你认为洪修便是这样?”
沈书勉强一笑,端起茶碗示意舒原喝茶。
“假以时日,自当有结论。”沈书朝来时的路看去,天晴时马蹄印留在地面上清晰可见。来来去去许多马蹄,应该是在他们歇脚前,便有一队人马骑马经过。这年头最可能骑马来去的多半都是兵,或是与打仗相关的人马,没有车辙印,则更可能是谁家的探子。
张隋去而复返,也留下一串马蹄。
沈书已经装了一肚子茶,翻身上马时肚子里咣当咣当响。前方没有军队,张隋在渡口雇了一条船,当三人起码赶到渡口时,却有一个船工模样的人在岸边东张西望,看到他们三人,那人有点犹豫,待他的视线落在张隋脸上,那人抬头挺胸起来,似乎有了主意。
“三位公子,可有一人叫沈书?”
“我就是。”沈书牵着马看他。
“有人叫小人在这里看一位随身带刀,脸上有刀疤的客人,叫小人将此物交给一位叫沈书的公子,就是公子您。”船工从怀里摸出一根发带。
沈书顿时变了脸色,发带有点脏,显然许久不曾洗过了,还沾着一些泥。
“他让你传什么话?”沈书问。
“将此物交给小人的客人让沈公子今日酉初到那条船上去,好像是公子的朋友,想要请公子坐船到隆平府去。那可是咱们这里能雇到的最好的一条船,船上的饭食也出了名,尽是珍馐,还有歌舞可看。”船工见沈书脸色不好,以为他是看到那条船并不豪华,解释道,“船出发前,弹唱的美人才会登船,还会挂上许多彩灯彩绸。近日少有人雇这船去隆平,等到傍晚时,公子再看就知小人所言非虚。”
沈书拿出碎银示意那船工可以走了。船工拿了银子,却没走远。
张隋小声说:“还盯着我们。”
“不用管。”发带缠绕在沈书的手指上,沈书手指用力,绷住那条带子,眉头紧紧拧着。这是他和纪逐鸢的私密之物,两人分开时,有时候留在沈书这里,这次却是纪逐鸢带着,因两人常在床笫间用到这根发带,向来两人都不会让东西离身,或者缠在手腕上,或者系在脚踝上,也不会露在他人轻易可见的地方。
沈书只能想到是纪逐鸢亲手解下来的。
两人已分开好几天了,那日张隋骑马只需一小会功夫就能追上撤退的队伍,显然离得不远。步兵应该不坐船走,昼夜疾行,早就不该再出现在这里。若不是纪逐鸢,这条不起眼的发带又怎么会拿来给沈书,那人又怎么会知道沈书看到这东西,就会乖乖等到上船的时候。
沈书朝不远处那艘大船望了一眼,是一艘两层的客船,显得有年头了,数十船工在装卸货物。客船如今大多改做货船,水路不太平,多有以水寨屯粮自保的贼匪,穿梭在江面上抢人抢钱。船上便有一些武夫游侠装扮的人,不知道是也要坐这船,还是护卫。
“真要听他的?”舒原问。
“可能是我哥。”沈书道,“这发带是我哥的。”
“你哥不是早该走了……”舒原的话戛然而止。
两人互相看一眼,就知道可能有什么事发生。张隋起身:“我去四处看看。”
“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沈书本想说不必去看了,对方一定有所准备,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拿到信物,却无动于衷,反而奇怪,便改口道,“不要走得太远,要是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半个时辰内就赶回来。”
张隋却坐下了。
沈书询问地看他。
“无人保护少主,我应该留下。”
“你路上离开多次,要袭击我早该动手了。”沈书不觉有什么,杀人往往是最简单的,眼下只有两种可能,好的一种是纪逐鸢让人拿来的,那等他会面的就是纪逐鸢,这没什么好担心。坏的一种则是纪逐鸢被人抓了,方才沈书还有些心烦意乱,甚至单纯地想来的是纪逐鸢。
现在越想他越知道,多半是有人抓了纪逐鸢想胁迫他。但要在纪逐鸢身上发现这不起眼的东西,很可能纪逐鸢是受了伤,对方才有机会察看他绑在手腕或脚踝上的发带,看出这是个对他极重要的东西。那人还要知道沈书和纪逐鸢的关系。更要有钱雇这么一条大船,还要有求于沈书。
纪逐鸢的武艺不差,军队里寻常兵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在他有防备的情况下,便是张隋要伤他也不容易。
这样捋下来,沈书的心里已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