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扶殷遥望着远方聚集的云层缝隙间漏下了一道光束,恰巧就落在老祭司的身上。那个在她眼里犹如一个黑点的人在阳光下张开了手臂,像是在沐浴着来自遥远神域的荣光。
洛扶殷不相信没有来由的祭祀,她一直觉得祭司的所有行为应该是在遵守着某种外人不知道的规则。
这个规则是什么呢?
“是深海镇魂曲,”狐焱终于看出了其中的一点规律来,“深海镇魂曲是水族每年在特定时间咏唱的祭祀用曲,通常的作用是安抚躁动的灵魂,但其实我觉得与其说是安抚,倒不如说是镇压。”
洛扶殷不解地看向坐在窗台上的红狐。
狐焱道:“父神的手里有过一柄黄金降魔杵,但他后来将其交到了霖的手上。黄金降魔杵自带调解的能力,可以镇压扰动的灵气。如今所谓的海雾区,可能就是黄金降魔杵在调解灵气的区域,一旦取出它,此处的灵气自然会变回紊乱的状态。”
“父神?”洛扶殷还是第一次从狐焱口中听到这么新鲜的词语,“或许应该称之为‘创世神’?”
“可以这么说。”狐焱点了点头。
他继续眺望着祭坛方向处的情况,在瞥见了那柄黄金降魔杵的时候,蓦地轻笑出声。
洛扶殷问:“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这所谓的海沧族自取灭亡的行径。”狐焱眯起了眼睛,“他们所谓英雄并非真正的英雄,只不过是个伪善的小人罢了。”
“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得到神谕,认为自己所行之事是绝对的正义,这不是伪善,又是什么?”
祭祀结束后,整条街都弥漫着馥郁芬芳的鲜花气息。
原本应该代表新生的落花如今在洛扶殷的眼里,反倒沾染上了一层不祥的阴翳。
她一直都在想着,是不是只有在种下了因之后,才会得到这样的果。
或许正如她在扬川时感受到的那样,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所有本该属于这个世界的,终有一天会回到这片大地上。
悬挂于天际的太阳会东升西落,挣扎生长在草原上的野草也会枯荣更迭,看似逝去的时代是否也会如此呢?
这仿佛就是个无解的怪圈。
洛扶殷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自己来到这片异世界的土地上,现在转念一想,既然所有的事情都曾有过缘由,那么理由也许就是她本就属于这里——归宿在这里,轨迹在这里,连消亡也在这里。
回不去了,这次是真的回不去了
洛扶殷在心底默念着一个又一个名字,将他们咀嚼在口中,碾碎在心间,再盖上一层薄薄的轻纱仔细呵护——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异界来客,而是真正存于这个世界的一滴水,一朵花,一颗渺小的粟米。
她无知无觉地走到了城墙之上,眼前是染着薄红、鱼鳞一般层层叠叠的云。远方的云层间漏出了浅蓝色中混着一丝紫调的天空,愈往城墙而来,天空的颜色愈是浅淡。
自然界总是鬼斧神工的,就连那遥远的天境,对于每日仔细观察的人们来说,也存在着些许细微的差别。
此处黄昏的清风潇洒地从洛扶殷身边拂过,带起了她脑后的青丝与宽大的衣衫。
狐焱在她的身边化作了人形,暗红色微卷的长发,狭长的狐狸眼,妖异的容貌,与素来清淡的洛扶殷相比,莫名有种仙与妖同框的感觉。
“今天的落日似乎格外的好看。”
狐焱的声有些淡,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来。
“的确是很好看,”洛扶殷的眉梢眼角如同淬了冰一般,相较于平常而言,显得更为凌厉了一些,“但也就仅此而已罢了。”
她的意思是,落日的确很美,可景色就只是景色而已,不可能转化为其他的东西。美是一种非常直观的感受,至于能不能带来愉悦的情绪,就要看当事人是怎么想的了。
洛扶殷对于美景没有任何想法,也就不会存在着有失偏颇的心绪。
而狐焱却从中嗅到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他感觉洛扶殷似乎是在悲伤。
两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氛围之中。
洛扶殷平时就不是个话多的人,除非有必要,否则她甚至都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
狐焱则比洛扶殷要开朗许多,可如今面对着洛扶殷的不发一言,他也着实是无话可说。若不是正在拼命揣测着洛扶殷的想法,恐怕他也没办法继续保持着两人间如此诡异的安静。
到底还是不够了解。
狐焱叹了口气。
洛扶殷这个人真的好难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