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已倒,诱饵也投下去了,要想把这群鱼养肥,少不得要舍出去一些财务,且让他们再经营几年吧。鱼儿养肥了,钓起来端到桌上才能当一盘大菜。
可这些是几年后的事情,如今魄在眼睫的是,他的私库已空,癸二的船队须等到春天才能回来。
还真快要山穷水尽了呀!
打发走过来催军粮器械的丙六,裴铮复回到书房,拿起一封信看了起来。
小丫头已回到她父母身边了,沿途收了几十个匪徒,还收了一个徒弟……嗯,比她还大一岁的徒弟,是个贼精灵的黑小子。
她对合了眼缘的人总是很好,只对他不够好。
夭红时有传信过来,信中全是她愿意让他知道的事,她若不愿意让他知道,夭红也没耐何,传回来的只是寻常消息。
每传一封信,就像是他们两人之间一场无声的交锋,一人心怀鬼胎的发招,一人游刃有余的拆招,旗鼓相当,酣畅淋漓。
余生漫长又无趣,因这世间多了一个她,他便觉得,这世间的无趣不再让人难以忍受,那些庸禄之人也非全然的面目可憎
可惜,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亲自回信了,多是由夭红代笔。
她对他,真的很平常。她能亲自照顾有孕的嫂嫂,花费心思保护不知世事的姐姐,体贴温情的安慰别家姑娘,却吝惜亲自动笔写一封信给他。
他知道她不是在故意玩弄欲擒故纵,她只是……心里没有他而已。她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便是装的再温存,她仍然能看出他藏在骨子里的寒凉来。
她了解他,所以不在乎他。
是啊,她是如此了解他,连他想做什么都一清二楚。
夭红传话,她知他近来颇艰难却不愿行涸泽之事,心下甚慰,为解他之忧,附上一略:上阳地势平坦,可开良田,用掘井之计对付无水之患。养兵之法,半农半军,拿起锄头便是农夫,扛着武器便是军队,以农事养军,自给自足。
却是与他所思所想一般无二。
裴铮的心跳的有些略快,这是一种莫名的难言的兴奋,不是因为男女之间浅薄的情意,而是因为,他遇到了此生难逢的对手。
千万人皆相似,难得一人相知,这是多大的幸事呢。
丙六和辛四各自带了一万人北上,丙六去了丰原县,辛四去了茂原县,那两个地方地势虽平,却多是无主的荒原。现在已经上冻,不过河西的冬季不算太冻,河上最多结一层浮冰,土地也不过结冻三四寸,对开荒没什么影响。
有影响的是粮晌,够两万人吃六个月的粮食,想一想,真的挺头疼。
唯一的法子就是借粮,或者向乐阳的巨户们借粮,或者向鄞州牧和郢州牧两地借粮。
最后,裴铮向乐阳的巨户们借了八百万担粮食,向鄞州牧借了两万人,又向郢州赊购了四万套农具及其它物件若干……
丰原县西边的山脚有两座堰湖,这是两座由山水积成的大湖,距丰原县差不多有三百里。
裴铮打上了这两座堰湖的主意。
茂原县还在丰原县的下游,那里的雨量比丰原县略丰沛些,掘井开渠比丰原县容易些。
三万人去修渠引湖水入丰原县,一万人在茂原县掘井开荒……
反正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每当粮食供应不足的时候,他就去借,硬是借遍了乐阳,存粮能吃两年有余。
为什么能借来这么多粮呢?其实手段称不上光明,无非就是利诱加威逼。
巨商们在和裴铮一起拔起崔氏的时候尝到了甜头,当时,裴铮要人没人要势没势,为了拉拢他们,也为了乐阳不出乱象,所以舍出去的东西很多。除了留下两万人马和少量的银钱之外,所有崔氏的私产全部让了出去。
行事利落,处事大度,这是他巨商们与他交好的最初原因。
等裴铮将目光转向上阳郡,再做出了一系列动作之后,巨商们有些慌了。裴铮是个善茬吗?那真不是,真是善茬也干不来把人老底都抄掉的事来。别看他整日间眉眼含笑,清俊如九天之月,端庄又雅正,走到街上会收到满车的果子香帕,初初看着,颇有士家风流之态……可相处的多了,就知道这人心黑的很,心思阴诡又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