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他们才到家坐下来没一会儿,灶房里唐翠仙都才刚烧燃火,贺家那对老公婆就来了。
不用误会,他们就是听到说杨妙华来了才赶过来的。
“哎呀,今天希光又没回来啊?不是我说,这也太累了,他在外饭点也赶不上,菊芳你都挣那么多了,就不要让娃娃还这么累嘛,他年纪轻轻的娃儿都还没一个,累伤了身体怎么办?”
“就是哈,这个希光他二姐,你也在这里,我们也是为希光好嘛,你就说,找个人帮希光分担一下有啥嘛?”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把自家儿孙塞到合作社去。包灰包蛋是只收女人的,毕竟这是个稍微细致一点的活儿,而且坐在那里就能干,不用出什么大劳力。而男人们的劳力当然是要用到运输上头,以及种田下地方面。对于人力的安排使用,公社整的还是比较合理的——其实这也有杨妙华的私心,现在说是农业合作社,可实际上就像进厂一样每天上班,按月结算工资,可比下地挣工分强多了,谁不想来合作社干活儿啊?还是杨妙华想着先安排女同志,她倒没有什么提高女同志地位的想法,她想的朴实又简单,在合作社干活的都是女人,她往这里跑也就没那么多人说闲话了。而且挣钱的女人多了,她一个女人家到处乱跑,也就不会显得特别扎眼了。
运输方面需要的人手其实还是挺多的
,不过现在出货量其实并不算大,运输也不是天天都有的活儿,争抢的人还挺多,但也不是谁都能轮上,毕竟送一次结一次的钱,对在生产队只有工分和粮食基本看不到钱的社员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贺家老房子那一大家子的男劳力都没轮上,但实际上他们也没太看得上那活计,他们看上的是收鸭蛋的活儿,也就是贺希光现在正在干的。
河口公社养鸭的不少,但现在这年头人都有吃不饱的,大规模饲养禽畜自然也不太可能,产蛋量也不高,收归到合作社大批量制作灰包蛋更是不够看的,就还得需要往外去收鸭蛋。这活儿其实也累,但手里能见到钱,而且能公开的到处去走,那就自然而然可以进行一些其他方面的交易,这就是顺带着的事儿。而且你说挑东西十里八乡的走山路累?那下地种田不累?务农的时候照样背啊挑啊的活计不少。大家都会算这笔账,要不是这合作社说白了真就全靠聂菊芳的技艺,就贺希光都未必能捞到这活儿。
这不,贺家老房子那俩兄弟就都看上了,自己不好意思腆着脸来说,就支使老的两个来,特别是贺家那老太太,人老了本来又是长辈还真是脸皮厚,早就堵着贺发财两口子说过几回了,还私底下找到唐翠仙劝过几回,都没说得成也不死心,这不瞅着杨妙华来了,就又赶紧上门来了。
他们还自觉
自己说的特别有道理:“别家结婚的小两口三年抱俩的还少了?就希光到现在还没个一儿半女的,我们以前呢不好说,毕竟隔了一层,但眼瞅你家日子都好过起来了,那生小娃娃的事情还能不赶紧筹备起来?老三家现在就希光一根苗,得早早传宗接代才是啊!希光他二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现在希光这么忙着,成天的不着家,又累,那能好好生孩子吗?还有翠仙儿,这个年纪就该准备要娃娃,光在合作社那里混着,我听人说那些灰灰粉粉的伤身体得很。本来他们就还没孩子,不晓得是不是有啥子问题的,现在还这么……唉,我这不是咒你们哪个,我就是说个实话,话不好听心是好的撒,我真的是为你们好,希光他二姐,你就说是不是我说的这么回事?”
要不是有杨来娣在,聂菊芳真想一口直接啐到这老太婆脸上去。
什么玩意儿也来这里说这些,假惺惺的为希光好为翠仙儿好为他们一家好,还不就是想把他俩的活儿都给顶了?
而杨妙华其实还是有点赞成这老太太的说法的,虽然她说这话别有居心,可合作社现在那工作环境,说实话是不太好。杨妙华毕竟是经历了一辈子的人,虽然一辈子什么苦都吃过,但人到老了日子好过了很多讲究也就多了,就说那合作社的粉尘,又没口罩又没啥的,一开始大家还都是直接上
手包。那灰料可是掺了石灰的,大家皮糙肉厚也不是这么个折腾法,弟媳妇唐翠仙那手更是弄得她没眼看,后来想方设法搞了几双劳保手套给她们才好些。这种环境对人的身体多多少少是有害的,要是她能做主,肯定也不会让翠仙儿去干那活儿。至少也得等生了孩子以后。
至于希光那活儿,她其实还挺纠结的,一方面抱着希望,他到处走,或许就能躲过在水库救人这事儿了。一方面又觉得他这么到处走不保险,尤其天热了,说不定出去会遇到更多不听大人话私自下水洗澡的娃娃,到时候再来个意外,让她情何以堪?那不是就算她带来这一切改变反把人害死了吗?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杨妙华是不会当着聂菊芳的面应贺家老太这话的,她直接一推二五六:“我只是姐姐,哪里管得到这些?希光亲妈还在,我现在都算是外姓人,哪有做这些主的嘛?”
聂菊芳很满意杨来娣这应付,加上老太太其实也戳到了她的痛点,当下也没再给什么好脸色,几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
那老太太本来还看着杨妙华,觉得她可能会客套一下出言挽留一下什么的,毕竟她是客人还是贵客,哪知道聂菊芳真就当着客人的面都不给她面子,杨妙华更是眼睁睁看着也一声不吭,当下是气得抚着心口出去了,嘴里还直念叨:“真是不识好人心,霸着点儿好
处就不放,我看你没孙子,挣再多又能给哪个!”
嘀嘀咕咕叨逼叨逼把聂菊芳气够呛,人一出门就直接拿起叉地扫把挥舞着扫起来——送晦气!
等人走了,杨妙华才跟聂菊芳正式说起这事儿。
有过上辈子,她对生孩子传宗接代啥的,其实没那么在意了,但她不正是想要找个由头嘛,这下好了,可算有了。
试探下来,正正好,这事儿也正是聂菊芳的心病。在农村,还真就是这么着急,普遍结婚早嘛,十六七当爹的都不算罕见,贺希光这都二十二了。而且不管啥年纪吧,年轻小两口只要结了婚,这时候又没什么避孕工具,大家也没这个意识,多数半年内就有了好消息,至于三年抱俩真不是胡说。这么着可不就把希光小两口给显出来了。
尤其吧,以前他们家在村里属于边缘人,大家不怎么注意也就罢了。可现在不一样了,聂菊芳可是合作社的顶梁柱,他一家现在别说河口公社,就是外村的人都有听闻的,大家说来说去,可不就关注上小两口生娃娃这事儿来了。
“也不晓得是有些啥子原因,希光都结婚这么久了,翠仙儿也没上身,我也不想催的,现在大家都说,真的是烦得很。”
要是以往,聂菊芳也不会对杨妙华说这些话。两人其实也没那么亲近,但这不是希光的事儿嘛,怎么着也是亲姐弟,都流着一样的血呢,再说聂菊芳觉
得这么段时间也算建立起些许革命友谊了,与其被外面那些八婆追着问,还不如找找杨来娣问个法子,这人现在出息了,说不定真能有办法。
杨妙华哪有什么办法?只能说:“我看希光跟翠仙儿身体都好得嘛,应该也没啥大问题,这要是怀不上,多半就是风水啥的有些讲究。”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嬢嬢你还记得我们队那个彭老五不?我们喊彭五叔的,五婶儿这二十年生的还是不少嘛,除了老大,后头生女就是养到七八岁的都病死,生儿就更别说了,都是生下来就没了的。别个都说是彭老五以前造的杀孽太多了,其实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他们家啊,就是门没修对,风水就是歪的,所以养娃娃才一个二个都立不住,还是前几年遇到个阴阳先生,五婶儿好心给了别个一口饭吃,那老先生才说了这个,还教他们把门改了,所以后来他们才生了老幺,是个儿子,现在都六岁了,没病没灾的,明显是立住了。”
“我看啊,希光这情形也该找个风水先生问问。”
说乡下人无知也是真无知,遇到这种事他们不是想的查身体看医生,反倒是找个阴阳先生来看风水。其实现实是,他们找不到医生看不起病,但找个风水先生却相对容易。杨妙华这番话下来可谓是对了聂菊芳的胃口,两人就商量着要找什么样的阴阳先生。
毕竟,
彭家那个说白了纯属巧合,现在这年头烧香祭祀都得偷摸着来,什么大师神婆的全都龟缩着,大家虽然说信风水,也不是什么招摇撞骗都肯信的。
但这不正好给了杨妙华操作空间了吗?她回去赶紧找了人,自己亲自送过去,对方早就得过她的交代,一通下来把聂菊芳忽悠的妥妥帖帖的十分信服,然后才说了问题,他们家倒不是房子位置有什么大的风水问题,主要是小两口自身有点五行相冲,又是神神叨叨的一通解释,才说了要求,那就是要贺希光避着水,出行更是见水不利,一定要绕开有水的地方云云。
当然还不止于此,这大师还顺带着指点了一些屋内摆设,做了稍微的改动,这趟忽悠就算完成了。
杨妙华还生怕贺希光不当回事,把大师送走了,回头还可劲儿叮嘱:“这是为你们子嗣大计,你也不小了,一定要听大师的话,你这两年遇水不吉,娃儿都不来,个人还是要上点心。就是不为你个人,也为翠仙儿想想,她现在还没生娃娃,真真是受了多少闲气。”
以前就是贺家老房子那一大家子时不时说几句,因为当时给贺希光说亲的时候,大房二房是打了主意的,都想把岳家那边的亲戚熟人嫁过来。毫无疑问没成,聂菊芳选了唐翠仙,她娘家也穷,不然稍微条件好点的人家也不会嫁这家里来。哪知道现在合作社开办,贺发
财一家翻梢了,大家一下子都后悔起来,怎么当初就没慧眼如炬结成亲家?本身就带了嫉妒,唐翠仙确实嫁进门这么久还没生个一儿半女的,这些人可不就更是说些闲话。唐翠仙儿日子还真不好过,这无论什么年代,只要没孩子,大家第一时间总是喜欢怪到女人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