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知道。到底是我们胆子小了。”他自己也叹了口气。
说什么摆脸色,在这之前根本没有。他哪儿敢对孙家人摆脸色啊?更多的是一种掺杂了羞愧和辜负别人的复杂心态,就其实也清楚人是想带着他吃肉,自己却前怕狼后怕虎,怕被人嫌弃,怕以后就不带自己了,更因为别人是对自己好的就难以拒绝……总之就产生了逃避心态,不想看也不敢面对孙家人。
他想到自己方才的无端臆测和迁怒,更觉得脸疼,沉默好一会儿:“那我明天就跟孙叔直接说了,这事儿太大,我不能去。”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想这么老躲着也不是事儿啊!
没等到杨妙华的回答,他还以为这就是默认了,自己下定决心,也觉得是去了心头一桩大事儿,迷迷糊糊困意上头,正要入睡的时候,手臂上猛地挨了一下,瞌睡虫瞬间拍飞了。
“不能去!”
“啊?”
杨妙华抓住他
的胳膊:“我说你先别去,这事儿,再看看。”
“这还有什么好看的?不都说好了吗?”
杨妙华挺个大肚子不好翻身,她也只侧了半边脸向着赵福安:“我想了想,觉得孙叔还是靠谱的。”
“这事儿,我们不能就这么退缩了。”
还是赵福安刚刚那句胆子小把她刺激到了。
经历过后来的杨妙华挺认同一句话,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以及,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刚刚重生的时候,她体会着眼下的困境,只想得到争取该得的工分这条路来改善现状,说白了还只是在简单的争取自己的权益。
然后不知不觉,她就跟孙家搭上了线,到如今,两家人不说好的跟一家似的(那也不现实),但在这十里八乡的,他们两家的关系是真的很铁了,早就超乎寻常社员了,有些亲戚间都还经常闹矛盾,他们两家反倒都没那些问题。当然,杨妙华也懂,之所以没那么多矛盾和问题,本质上就是因为说是两家交好,但真要论起来,把账算清楚明白的话,仍旧可以说是孙家在单方面地帮扶他们家……不管这个过程,结果就是他家日子却是越来越好了。
同时还遇到了于书彬这么个大有来头的知青,家里生活水平比起之前那是在短时间内就提升了一个很大的水平,都有了搪瓷碗搪瓷盆这种稀罕东西,兰珍还穿上了新胶鞋……也许是日子好了,杨
妙华的野心也变得大了。
伴随着野心滋长的便是胆气,以往她只知道听话,一切按规矩办事,家里吃不饱她就只能想到挣工分攒工分,如今跟着孙家往来,那些曾经不被她所知道的私下买卖她如今也隐约知道了,而且自家赵福安也已经算是参与其中,他们家也成为这种活动的受益者,她的心思自然也慢慢就活络了。
这世界上哪儿就只有一种活法呢?
人老老实实一切按规矩是没错,不出格不招惹是非,自然也不会轻易就有大麻烦上身。可是,太老实本身也是一种麻烦,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只知道照章办事,龟缩在自以为安全的壳里,那生活也只会像上辈子那样,不说穷困潦倒也是家徒四壁,一辈子都只有个穷命。而一旦遭受外界的风雨,便只会不堪一击。
她不想再重复那种生活,而事实上,从她重生开始,一切早都已经变了。她都拼了那么多,敢跟孙家混,怎么能遇到事儿就往后退呢?怎么就不敢拼一把了?敢想还得敢干,说不定就能跟上辈子的孙家一样发了呢?
“你想干什么?”赵福安不知道此刻杨妙华心中如何慷慨激昂,这会儿是真的瞌睡全无了,“你以为这事儿是我们能掺和的?”
“孙家是什么人家?我们又是什么人家?别人有那个底气去掺和,我们凭什么去掺和?一旦出了事儿,我们俩谁担得起?”
“
就凭人喊了你!”杨妙华情绪难得激昂,“你也说了,孙家是什么人家?喊了你,那是看得起你!”
“什么看不看得起,你以为别人就那么纯好心?”谁知道是不是想拉个垫背的?
这时候就暴露了赵福安的真实内心,他很容易被别人的小恩小惠就给感动到,但也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就对人起疑,有人或许会觉得这是反复无常,但其实本质也不过就是因为从小无依无靠而不安,一副木讷的外表下实则有颗比常人更加敏感脆弱的心。
杨妙华却不喜欢听他这么说,倒不是她单纯吃人嘴短,而是两辈子的经验在这里:上辈子那么多八婆说了人孙家几十年的各种话,有些很难听的都给人编排的有,但要说人家是不是真做了什么害人的事儿,那是真说不出一件来。而这辈子她也跟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了,她一个上辈子活到快七十的人,虽然没成人精,但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眼力的,孙家人肯定不能说老实敦厚,但也绝非奸猾无耻之辈。
更别说他们还已经从孙家得了这么多实惠了,怎么还能无端端就用这种恶意去揣测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