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最受益的,其实应当是赵兰珍才对——哪怕于书彬没有提过,甚至反复淡化,但是谁看不出来?人本质上就是在替赵兰珍那小女娃出气。
也着实该给那些野娃娃一些教训了,孩子间玩闹固然正常,但把人往河里推还不让起来真的有点过分了。现在幸亏是河水不深,要是河水再深些,亦或者是冬天把人弄水里……当真是该教训,闹得好,打得妙!
可以想见,之后他们必然还是会排挤赵兰珍,小孩子的嫉妒心也是赤果果的。但他们必然不敢再公然抱团欺负小女娃了。至少,于书彬回城之前是不会的。
这么想想,林淑云的眸光中又添了一层忧色。
“革委会?”杨妙华便是那不知道的,刚刚孙建林讲述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几次这个词,但并没有特别在意。
这是她这样人的通病——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是不太会关注这些离自己太遥远的人和事的。这会儿再听林大娘特意提到,便也顺嘴好
奇了一下,“是县长?县官儿吧?”
“差不多吧。反正比公社书记厉害。”林淑云含混答过,转移了话题,“来娣,这个于同志有没有跟你提过他的来历?”
“啊?”
杨妙华还在想着,孙家果然不一般,连林大娘都能知道县里当官的。她两辈子可都没听过什么革委会,后头买了电视,经常看中央台的新闻,才经常听到一些更大的官,譬如主席总理省长书记啥的,但那又离他们太遥远了,很多政策什么的也未必听得懂,就是看个热闹而已。
冷不丁听到林淑云的发问,她还愣了一下,“什么来历?啊、哦!那个,他没提,我也没问过。”
反正都看得出来不是一般家庭就是了,她哪好意思追着人问那么多,好像有什么别的企图似的。关系再好也不是这么处事的,而事实上她觉得他们家和于知青关系也还没到那份儿上。这做人嘛,不都说最忌讳交浅言深。
说起来,尽管外人看来,他们家和于知青关系好像是多么多么好,可说白了,也顶多就是厨子和食客的关系,非要说关系好,那也的确是好,挺和谐的,他们家也确实是占了不少便宜,属于完全得利的一方。连带着生活水平都明显上升了很大一个台阶。
但杨妙华内心总有种不真实感。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倒霉了一辈子,又重新回到这个艰苦的年代,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要各
种艰难各种困苦甚至比上辈子开头还难(毕竟要去争工分)的准备,然后忽然就跟自己想都不敢想的知青结交上了,过上了在这时候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的日子。真真就是天降馅饼砸在自己头上的感觉——因为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反而更让人恍恍惚惚如坠梦中。
同理,和孙家结交也是一样,这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发展,竟然就给自家带来了这么大的好处以及改变。
不,其实还没有真正的改变。杨妙华又忽然意识到,如今他们的好日子,本质上都是沾别人的光得来的,纯靠自己的部分其实很少。
而于书彬终究是要回城要离开这里的,这好日子注定只能是昙花一现。好在,还有孙家,至少短时间内孙家人是不会走的……要强的杨妙华猛然清醒,自己竟然在依赖别人!这怎么可以?然后她又想到,对啊,再怎么沾于书彬的光,至少她对这小同志还是有点用处的,也能勉强算个等价交换。孙家呢?孙家要说根本就用不上他们,那孙家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好?仅仅是因为心地善良人对心好可怜他们吗?
那上辈子他们家不是一样的可怜,怎么孙家就没帮助他们呢?
此前杨妙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她看来,自家一穷二白家徒四壁,还有什么可给人图谋的呢?但现在,她忽然有点不确定了。
林淑云并不知道她片刻功夫里思绪纷飞,
只以为她是在想于书彬的事情,开口道:“也是,这种是不好问的。对了,之前他说进山的事儿,你们说的怎么样了?”
这也不过就是上午才发生的事,杨妙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来问。
她也没有遮掩:“就跟他说了实话。不过林大娘你放心,我虽然不了解小于同志的家世什么的,但是他这个人确实还是很讲信用很值得信任的,他是绝对不会去告密的。”
顺带着也解释了自己坦然告知真相的考量,并且连连保证这件事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许是经过了这一遭,林淑云对于书彬也多了一层认知和考量,倒不见上午那种担忧和生气,心平气和了许多,甚至还问:“那他知道不是那回事儿了,现在又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