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强词夺理,可真要算起来的话,公家土地的理论也没错。
杨妙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耍无赖,之前他们栽竹子那些来砍竹子的不也这么说的?
她甚至都不屑于看李桂花,直接看向杨东林:“队长,是这么算的吗?”
不等杨东林说啥,她一拍手:“这么来的话…好啊,那下回这生产队的竹子我都可以随便去砍了?”
杨东林房前屋后可就是一大片竹林。当然,那是人自己种的。
谁敢开口?要放平时,杨东林也不是不会说面子话,毕竟,就算说了,有几个真敢去砍他家的竹子的?
然而,现在他却犹豫了,毕竟,眼前杨来娣真不好说,万一她发疯,说做就做,真拿起弯刀去祸害他的竹林……就看她祸害杨东江家自留地这个狠劲儿,那真是完全做得出来的啊!
好在杨妙华没执着于质问他,很快就转向了李桂花:“好啊,你自己都说了,都是生产队的地,那生产队那么多竹子,队长家……”
她说了村里几家有竹林的,无一例外都算五队的大户,没说完就愤怒了,“那么多!有那么多!那
些竹子长得那么好,都长成一片片的竹林坝了,都是生产队的你咋不去砍?我这今年才栽的,就长起来那么几根在我妈坟山的,你都鼓倒砍,你就是故意的,你想整我,你就是想整我!”
看起来好像又要发疯的样子。
而李桂花也后知后觉,自己虽然是为了堵杨来娣,可那番话似乎也得罪了别的几家。
只是眼下顾不得这些:“你少扯有的没的,都是生产队的,我想砍哪的砍哪的,我就想砍那里的,又咋子嘛?”
“不咋子,你等到,你自留地种啥我整啥。你整我,砍我的竹子,那就看哪个整哪个!”
“杨来娣!”杨东林再度威严呵斥,“你说些啥子话?你到底要咋子嘛?”
“我要咋子,队长你问我要咋子?!!到底是哪个先找事的?!!”杨妙华忽然爆发,看着眼前虚伪的人,彻底不想忍耐了,“好啊,反正都想整我,说我克爹克妈,说我这样那样,你们都巴不得整死我是不是?”
“你们等到,我直接去吊死,我去公社吊死!免得碍你们的眼!”
杨妙华说着就真要冲出去。
“你咋子咋子,要死啊你!”
人群顿时乱了起来。
不得不说,一哭二闹三上吊,方法足够老土,但真的管用。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队长之类的有点小权力的存在,在生长队就是普通社员头顶的官,平时好像真的是那啥字两张口,咋说他都有理,他利用手里
那一丁点的权力就能把社员们都压制得死死的,实在不行还能搬出公社搬出更高层面社员完全不懂的东西来威慑恐吓这些底层百姓。但实际上,也不过就是欺负这些底层人比他更无知罢了,面对有权力的“官”,多数底层农民都老实淳朴到可以说懦弱,很难生起反抗的心。但实际上,有时候这些所谓的官只会比大多数普通农民更怕去上级那里告状。看穿了这一点,当有人用他们那一招反过来威胁的时候,他们只会怂的更快。
毕竟,这也不是封建时候了,不是你一个现管想封口就封口,想做啥就做啥的时代了。作为管人的那个,一旦有人闹事到上面去了,别管是非黑白,肯定第一条没跑了,那就是你这个现管的没做好啊!你要能解决问题,人至于往上闹?你要做得好,会有人闹事?
最后的最后,还是更不要命的赢了——李桂花也跟着来一哭二闹三上吊,但她没杨妙华豁得出去,人是真给把额头都撞破了!
惊叫唤中,林淑云和杨招娣一起扶人回去,赵福安人都吓傻了,那华丽的小小婴孩儿更是哇哇哭嚎,真仿佛是母女连心一般,场面那叫个混乱。
而这一切足够震撼,杨东林不敢再说什么,就连李桂花都瑟缩了。谁能不怕狠人啊?对自己都狠得下心的人,你觉得她对外还能手软?
竹子砍了两根,可她也不敢再拖回家了。而自
留地那一片烂摊子……她还能找谁负责?只能自己在那儿哭天抢地,又哭又骂,却都不敢指名道姓带把子了。
但杨妙华就真的赢了吗?也并没有,至少,不是光荣地赢了,是狼狈地、惨烈地赢了。
她不觉得高兴,也不觉得痛苦,但却觉得有种力量升腾了起来,坚定的、一往无前的,让她至少不至于那么凄惶。大概是因为她终于做到了靠自己。不管是孙家还是于知青,说到底都是别人,什么事终究得靠自己去解决,哪怕是撕破脸皮当泼妇。
注1,笑人,方言,形容词,令人发笑、可笑的意思。
注2,修山,方言,这里的山指的是坟墓,修山就是修造坟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