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阚三道所守的县治,较之当初那发了水患的地方不知重要了多少倍,他又弃职逃走,罪加一等。士民百姓、满朝文武,没有不恨他入骨的,他又能得到什么结局?
李煜和周保权并肩站在那儿,眼巴巴地看着,就见赵光义大步走到跪伏的阚县令面前,冷声喝问:“阚三道,你可知罪?”
“臣……罪该万死!”
阚三道双手反剪身后,以额触地,连撞三下,“咚咚”作响:“求官家赐死!”
“好,好,好,你知罪就好!”赵光义仰天大笑三声,手中剑一挥,猛地劈了下去。
好锋利的剑,“唰”地一下,便斩断了紧缚住阚县令双手的绳索,绳索一断,阚三道手臂一松,他的身子僵了一下,半晌之后,才迟疑着挪动双手,慢慢移动身前,颤巍巍抬起头来,看看自己双手,又仰起脸来愕然看向赵光义。
赵光义将剑掷还戴兴,说道:“人,皆有畏死之心。但死,绝不是世间最可怕的事。你是一个读书人,应当知道礼义廉耻、忠孝节义,既任一方牧守,就该把百姓都视做自己的子民,倾心爱护。阚三道,你眼见洪水滔天,以为堤坝已不可守,可危急关头,还知道返回家去,接了自己的父母妻儿一同逃走,可见你虽然畏死,但是死在你心中的份量还是不及你父母妻儿来的重要,朕这一次并不处罚你,也不罢你的官,只希望你能以此事为教训,把你对父母的孝、对妻儿的爱,施于朝廷和你治下的百姓。”
阚三道惊愕不已:“官家……”
赵光义道:“你,还是这浚县县令,如今堤坝虽然守住,却只是应急建筑,如何修缮堤坝,永保一方安宁,你还须克尽职守,小心对待。”
死里逃生的阚三道想不到皇帝竟会如此宽宏大量,他感激涕零,一头仆倒在地,叩头如捣蒜,号啕大哭道:“官家,微臣马上举家迁到堤上居住,不修好这河道堤坝,保一方百姓平安,臣永远也不离这道堤坝,生,我要留地这堤坝上,死,也要埋骨在这堤坝上,做大宋的忠臣、做陛下的忠臣。”
“陛下以至尊之躯,为万民护堤,是为大义。臣子之罪,慷慨释之,是为大仁。古之贤王,三皇五帝,也不过如此了,我大宋何其幸也,何其幸也。”
卢多逊摊开双手,振臂大呼,一声万众响应,声遏云宵。
赵光义淡淡一笑,返身说道:“回城!”
慕容求醉紧紧跟在赵光义身边,赵光义大步如飞,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他要做忠臣,朕怎么能不成全他这个险些置朕于死地的大忠臣呢!”
慕容求醉心领神会,忙道:“臣明白,过上个月,臣……一定让他死得风风光光,做一个受官家感召,幡然悔悟的忠臣表率。”
赵光义领着文武百官赶回汴梁城,这一遭回城可是热闹非凡,满朝文武,但凡官位在四品以上的大员全被他拉上河堤同生共死去了,他们的家人个个提心吊胆,如今总算是回来了,所有官员家眷,连着阖城士绅名流,俱来西门外相迎,浩浩荡荡不下十万之众。
赵光义一到,欢呼声、万岁声冲宵而起,又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地扑上前去,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的亲人,一俟寻着,一家人就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赵光义坐在步辇上,听着那山呼的万岁声,头一次体会到帝王除了无上的权利之外的无上荣光。
权力与荣耀已尽皆拥有,这样的人生应该已经圆满了吧?唔……,不不不,还差一些,还有西北,还有幽云,还差一些开疆拓土的大功功业,待我尽收西北之地,夺回幽云十六州之后,我就是千古一帝,功盖汉唐,呵呵呵呵……
赵光义微笑着令人卷起帘笼,含笑向呐喊膜拜的士绅百姓们挥手致意,忽然,他的目光一闪,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令人一见难忘的如花玉面,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比玉生香、比花解语的绝色美人儿,正拉着李煜的手,流盼低语……
赵光义的心头顿时一热:天下之主,是否也该有个天下无双的美人儿陪在身边呢?
“王继恩!”
“臣在!”
王继恩外放为河北道刺史、河北西道采访使的诏命已经下了,所以他现在要称臣,而不能再以奴婢自称。旁的大臣都有亲人迎接,那些大臣一到了城门边上也都主动地向边上走去,寻找着自己的家人,而王继恩在京里没有家眷亲人,所以虽着外臣服装,却仍按照老习惯,哈着腰,亦步亦趋地随在赵光义的銮驾旁,一副奴才相,待赵光义一唤,他便马上抢前一步答应一声,不过这声“臣”倒是改得够快。
“继恩呐,朝官家眷们本月觐见皇后之期是哪一天呐?”
王继恩核计了一下,答道:“回官家,应该是后天,官家怎么……?”
“喔……”
銮驾向前行去,那令人一见难忘的俪影已经看不见了,入目都是满城士绅们的笑脸和挥舞如林的手臂,赵光义茫然若失地一笑,说道:“这一次,满朝文武随朕上堤抗洪,官员内眷们在城中担惊受怕,也都吃尽了苦头,这一次官宦内眷们觐见娘娘时,朕也去见见她们,嘉奖一番,以示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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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守的战例,如果以钻研城池攻守为主,得以使用的机会实在太少,那就成了屠龙之技,所以这种战术素来不受契丹将领看重,可是这次围攻银州,他终于知道仅凭善战的将士,面对一座坚城时,是怎样的束手无策。
轻轻叹息一声,耶律斜轸扭头对左右道:“我北国草原万里,族帐部落迁徙游牧为生,子民生于马上、长于马上,擅野战而不擅攻坚,平野间为敌,呼啸而至,去自如飞,所倚者一弓一骑而已,故难有与我匹敌者。而南人据城而居,农耕为生,善倚高城厚墙御敌于外。若论攻守器械,我们的器械不但简单粗陋,而且使用总是不得其时、不得其法,虽有精兵,难展所长,这是我们的短处。
庆王如今将这座银州城打造得风雨不透,此绝非其所长,想必庆王得银州,亦招降了些善于守城的将领,而他倚仗这些降将,便能有如此威风,南人之城池攻守战法,实是了得,你等当认真观看,悉心学习,来日未尝没有大用。”
众将闻之,唯唯称喏。
杨浩也在注意学习折惟正和折子惟的指挥技巧,折惟正并不介意被他看到自己对器械和战术的运用与指挥,杨浩也不介意把自己掌握的精良攻城器械暴露在契丹人的面前。这些东西都是很容易被慕仿的,历史上的辽、金,都在几战之后,便完全掌握了汉人创造的这些先进武器,他们除了能从战场上用血的教训很快把这些知识学到手,还能从俘虏那儿掌握。你想秘而不宣,除非你永远不用。战争工具不断进步,指挥艺术也不断完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那才是致胜的关键。
杨浩军主攻的这一面城墙已经坍塌了三处,损伤都不是很严重,但是城墙的牢固性却已大大受损,折惟正与折子渝匆匆计议了几句,立即鸣金收兵,停止强攻,再度调集抛石车,对城头进行猛轰,以希扩大战果,同时杨浩提议的心理战也已接近尾声,从上风头升起的许多风筝,把用契丹文和汉文写就的许多传单撒进了城去。
“大哥,大哥,西城逃出来一些人,已经全被我们抓住啦……”
弯刀小六策骑而来,老远就兴奋地大叫。
杨浩大喜,回首对折子渝道:“五公子围城遗阙之计果然高明,网开一面,就一定会有人心生幻想。”
折子渝被他当众一赞,心中不禁欢喜,面上却不为所动,只轻咳一声,矜持地道:“我只预料,集重兵攻击三面,一俟城守出现险况,城中必有人图谋逃跑。庆王守城,当调精兵做战,守卫被我们放弃的西城的就是老弱残兵了。
能追随庆王来到这儿的多是精兵,守卫西城的必是少经战阵经验的本地老卒,城中富绅豪商想要逃离围城,十有八九会不惜巨资买通他们放人,私下逃走几户人家的话,只要受了好处的人不讲,旁人也不会知道,那些守卒见利眼开,未必不敢冒这个险。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思量逃跑了,看来庆王在银州不是很得人心呀。太尉,从他们口中,我们说不定能掌握一些有用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