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崔嵬了,就连于观真都不敢信任自己,他根本不清楚缥缈主人会不会留什么后手。
如果真的把九幽君放出来,按照崔嵬手上的伤势来看,不说毁天灭地这么夸张,剑阁是必然要毁于一旦了。
而且原主人的生死不明,却阴魂不散,当于观真了解得越多,就越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自己。
最初时,于观真只认为缥缈主人是个冷血残酷的狠人。后来回到缥缈峰上,从藏匿的书籍上来看,他在这五个徒弟身上都倾注了相当多的心血,于观真还以为此人多少有些感情,只是表达出了差错或是相对较少。
可是经历过巫月明的梦境与莫离愁的诉说,他又慢慢意识到缥缈主人所倾注的热情是为了自己的所有物,甚至根本不在意几个徒弟能否承受。
如果把这五个徒弟当成不同的项目来看,就完全能理解缥缈主人所谓的“情感”了。
这也促使于观真有了截然不同的思路。
人总是会为自己奔走,因此于观真最开始认为缥缈主人是病人在慌不择路地寻找药方,却忘记了对方很有可能是位毫无道德感的疯狂科学家,在等着新项目的结果。
这五个徒弟,很有可能是线索,也有可能只是工具人。
无论如何,于观真都无法否认自己临时起了退缩之意,他并不想再追查下去,也不想破坏现在的安宁。
最好的结果是缥缈主人早已经死了,只是留了一堆烂摊子给自己,一路追查而来的种种线索都是机缘巧合。
最坏的结果是缥缈主人正在终点等着自己,而自己毅然决定羊入虎口。
而且,如果真的是他死了,如果他真的死了,又能如何?他要抢夺这具身躯,还是泰然回去面对死亡。
于观真之所以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崔嵬,除了信任之外,还觉得如鲠在喉,迫不及待想要与一个人分享自己的恐惧。
只是这个猜测并未因为吐出来而缓和多少,反而如影随形,叫于观真日夜不安,半夜甚至都睡不好觉,这几日来他总是重复做同样的梦魇,梦里他与镜子里的自己相对,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惊一笑,对方从镜中、水中、月光中、暗影里走出来,毫不犹豫地勒住他的咽喉。
“于观真。”
崔嵬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于观真努力在对方的手上挣扎着,他缺氧的大脑努力处理着声音的源头,却没办法传过来。
咽喉处的力道慢慢松了,于观真咳嗽着,随即惊慌地喊道:“崔嵬!你在哪里!”
再没有什么缥缈主人了,于观真只是在黑暗里打转,四处黑漆漆的,一条路都没有,他回不到过去,也走不回未来,好似被遗漏在时间的夹缝里。
他咽喉处滚烫,似与什么紧密贴着,好似火烧了起来。
于观真想要施法,却不见半点动静,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崔嵬,救我!”
“我就在这里。”
崔嵬的声音围绕着他,层层叠叠,那火焰褪去了,喉咙不再干涸,于观真觉得自己被声音包裹住了,稍稍有几分安心,却又委屈地喃喃道:“可是我看不见你。”
那声音似乎轻笑了下,很快就淡去了。
“别走!”
于观真猛然惊醒,他一下子从床板上挺起身来,脸上冷汗潺潺,凝望着坐在床边的崔嵬。对方正在清洗巾帕,水是温热的,贴在冰冷的肌肤上显得有些炙热,崔嵬很耐心地将他额头上的冷汗擦去了,想来刚刚感觉到的火焰就是来源于此了。
“互帮互助。”于观真咽了口口水,干巴巴笑起来,努力想开个玩笑缓解气氛,“算你偿还我之前半夜起来帮你擦伤的人情了。”
“你很害怕?”崔嵬不为所动,难以明白他的心思,看于观真神情不如往日镇定,不免有些忧虑,“为什么?”
于观真苦笑了下:“应该我问你为什么才对,你是怎么做到毫无畏惧的,难道你一点也没有想过,也许我已经死了吗?”
崔嵬仔细想了想,然后拍了拍身侧,让于观真让出点位置来,自己躺了上去,他紧紧挨着于观真,仰着脸,声音听起来有些温柔:“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吧。”
“好啊。”于观真靠着他,实在不想多动,“说来听听。”
“……我先问你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师尊当年为何会选二师兄作掌门人?”
“难道不是因为谢长源失踪。”
崔嵬哑然失笑:“当然不是,其实冥冥之中,我们都明白师尊一定会选二师兄。毕竟大师兄纯直过仁,三师兄注重名利,而我的行事作风太过随性,若非是二师兄这些年帮忙,恐怕早就被逐到山脚下去了。”
“你这样厉害,谁会舍得呢。”于观真低声道,“那他们岂不都是傻蛋。”
“这话在十年前叫我听了,一定很开心,我说的这个故事,便与十年前的自己有关。”崔嵬轻声道,“我年轻的时候戾气极重,那时赤霞与九幽君相好,各大宗门都颇有微词,唯有我不太在意,因为我信任赤霞的眼光,相信她绝不会选错人,因此做了些傻事。”
“什么事?”于观真心头一紧。
崔嵬轻笑道:“九幽君是何等麻烦人物,各大宗门便来剑阁要个说法,软硬兼施,有的说我们竟与邪魔外道沦为一伍,还有的想要苦口婆心地劝剑阁将赤霞逐出宗门。其实他们不过是想我出手与九幽君一战,最好将人擒下,就如同与缥缈主人比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