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天,长安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靠在一棵老树上看了一会,他的眼神很快就涣散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所幸路达教着教着,自己也认真起来,没有注意到。
直到路达教出一身大汗来,见长安半晌没出声,才回过头来试图引起他注意的问道:&ldo;师父,这样对么?&rdo;
长安如梦方醒地抬起头来,发呆似的盯了青良手上的木刀片刻,随后突然没头没脑地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路达吃了一惊,问道:&ldo;师父,你干什么去?&rdo;
长安:&ldo;去海上看看。&rdo;
长安不喜欢水,自从漫长的冬天过去,他们不再为食物发愁,长安也有了新的任务以后,他就再也没下过海,这些路达是知道的,因此他更加吃惊地问道:&ldo;大冷天的你往海里跑什么?&rdo;
长安道:&ldo;我还是觉得几颗石头不大像话,我要去海里找珠子。&rdo;
路达:&ldo;……&rdo;
等他走得人影子都不见了一个,青良才怯生生地问道:&ldo;找珠子干嘛,给首领么?&rdo;
路达听了,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浮现了&ldo;色令智昏&rdo;四个字‐‐尽管他对这么个深奥的词还很一知半解。
他气哼哼地用刀背敲了青良的脊梁骨一下:&ldo;还不快练你的刀,废物!&rdo;
青良委委屈屈地&ldo;哦&rdo;了一声,期期艾艾地问道:&ldo;你……你还教我么?&rdo;
路达道:&ldo;教什么教!你不长眼睛还是不长脑子?看了那么多遍看不会?自己练!&rdo;
说完,少年一个人哼哼唧唧地走了‐‐练刀?练个屁,他那跑调的破师父都没影了!
路达闲逛到了大平原那里,旁观了一会族里的武士们锻炼,有些无聊,便想上山玩一会,谁知才走远了一些,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扑了出来。
这可把路达吓了一哆嗦,下意识地将尖刀抽了出来,往旁边闪了半步,惊疑不定地抵住了对方的脖子。他才看清,突然扑出来的这个人是个半瞎的老东西,腰弯得就像割草的镰刀,半张脸都被毁了,疤痕丛生,早看不出原本的长相,一只眼睛明显是睁不开了,另一只眼浑浊不堪,瞪着昏黄的眼珠死死地打量着他。
这是个生面孔,路达皱了皱眉,冷静下来,冷冷地问道:&ldo;你是那些让首领放进城的人么?&rdo;
老东西依然只是一声不吭地瞪着他。
路达见他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恨不得迎风打摆,觉得自己拔刀的反应有点过,似乎很是丢面子,于是干咳一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将尖刀收了回来,白了这胆敢拦路的老东西一眼,&ldo;呸&rdo;道:&ldo;敢情是个老傻子。&rdo;
见他要走,老家伙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骨瘦如柴的爪子一把抓住了路达的手腕,他的手冰冷的就像死人一样,皮肤褶皱,眼睛发出诡异的光,看得路达浑身起鸡皮疙瘩,忍不住又惊又怒地甩开了他,怒道:&ldo;我们好心收留你,你不要不识好歹!要干什么?&rdo;
&ldo;收留……&rdo;老家伙突然咧着嘴嘶哑地笑了起来,声音如鬼魅一般,他盯着路达问道:&ldo;我认识你,小东西,你叫路达是不是?&rdo;
路达一愣。
只听这人又道:&ldo;还有洛桐呢?洛桐死了么?一定是死了,哈哈,新首领如何能容得下旧首领,我就知道他得死。&rdo;
路达道:&ldo;洛桐在逃难的时候伤了一条腿,自己死的,碍首领什么事了?&rdo;
老家伙脸上又露出诡异的笑容,看着路达道:&ldo;先是大长老,老瞎,然后是洛桐,就剩下了你这么一个数典忘祖不知好歹的小崽子,好啊,真是好!谁给了你仁慈,给你卸了枷锁,你这奴隶小子?&rdo;
这句话戳中了路达的心头痛。
纵然在华沂的默许下,如今已经没有人再提他的奴隶身份,大家都把他当成长安的小徒弟对待,然而路达自己是记得的,他曾经是个带着枷锁的小奴隶,下等人里的下等人,比那些亚兽木匠石匠还不如,这无时无刻不在戳痛着少年那薄如蝉翼的自尊。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老家伙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ldo;你不怕死么?&rdo;
老家伙被他拽得踉踉跄跄,身体悬了空,几乎被卡得透不过气来,却依然不依不饶不惊不怕,仿佛一个真正的疯子,他对着路达的脸说道:&ldo;你阿爹是大长老的心腹,你是个勇敢的武士家的少爷,却乐意给杀父仇人当奴隶,你都不怕丢人现眼,我还用怕死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