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光明莹,门外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含光眼眶一热,自来到秋画宫,承影几次来见她,都被她回绝。并非不想见他,只是不想牵连他,但今夜,她心里实在悲伤难抑,抛开顾忌很想见他一面。
“含光,你还好么?”
“不好。”她直言不讳,夜色中的身影单薄的仿佛一片雪,倏忽一阵风来便会消融。
承影心里刀割一般,几欲伸手想要握住她单薄的肩头,却不敢妄动,她现在就算是获罪之身,也是皇帝的嫔妃,无形之中的男女之别,君臣之礼,让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担忧心疼胀满心肺却无法吐露一言,憋得他几乎疯魔,他恨恨的一拳,击在门上。
“他不该这样对你!”
“所有的一切都怪不得别人,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为他所用,沉迷其中自欺欺人。我以为,我一片真心,终能感动他,到底还是高看了自己。”
此时此刻,她仍旧一力承担所有,承影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痛惜,伸手将她抱住,痛声道:“含光,根本不是你的错。”
“是自己蠢笨,才会被人利用,所以,只能怪自己。”
她越是这样说,承影越是难过,只是他一向口拙,不知晓如何宽慰她,只是抱着她,像当年在惊风城外的那颗树上一样。自那时起他就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练好功夫保护她,让她再也不被人欺负,但今时今日,纵然他有一身本领,却仍旧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那些潜在的无形的权力,堪比利刃明枪伤人更甚。
他悲从心来,一颗幽凉的水滴黯然滴到了她的脖颈上,她骤然清醒过来,强抑心里的伤悲,对承影道:“你别再来了,我现在这个处境,只会牵连你。我不想你有事,在这个世上,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说着,含光推开了他的臂膀,伸手将门关上。
她听见门外重重的一声叹息,过了许久,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溶于暗夜。
她心里怅然失落,从未有过的孤单无依在这个雪夜格外的浓烈凄凉。霍宸恩断义绝,父亲放任自流,承影无能为力,连腹中的孩子都舍弃自己而去。
静夜无声无息,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他为何去而复还?含光轻轻拉开了门。
近在咫尺间,站着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一个人。她几乎以为是梦,但此刻清新的夜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将被泪流过的肌肤吹出一股僵意,并不是在做梦。
“承影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他像是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黑暗之中,声音低沉暗哑。
含光后退一步站着院中,强忍辛酸,倔强地答道:“是。”
霍宸逼上一步:“那我呢?”
她冷冷道:“你是天子。”
他良久无语,高挺的身影在雪地上生出一股萧瑟寂寥。看不见他的神色表情,只是觉得冷而遥远。
曾经那般恩爱无猜,却抵不过一句挑唆陷害。心灰意冷到了极致,她出人意料的冷静,“现在,你可以放我走了么?我已经做完了我该做的,这段时日,我仔细的想,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了。”
他的声音越发的冷,“你以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利用?”
她自嘲地笑:“难道不是么?”
他再次沉默。
“我虽然不够聪明,但并不笨。从我恢复记忆的那一天起,我就怀疑你到底为何喜欢我。我仍旧存了一丝幻想,想用自己的真诚也去换得别人的真诚。我不求你对我一心一意,因为这后宫佳丽如云,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痴人说梦,我只是想着,将心比心,我对你全心全意,你只回报我一份真诚便好,这是我痴傻的地方。”
他哑着嗓子道:“你都知道什么?”
“空一大师为什么会迷失心智,应该是你父皇为了保守那个秘密给他下了药,而我,曾吃过他给的东西,只不过量轻,所以只是失去了部分记忆而已。因为你知道一切,所以你才如此肯定我中毒,才会让林晚照来医治,你一心想让我恢复记忆,并不是为了与你分享那段时光,不过是想让我去帮你问出秘密。这些我都猜到了,但我自欺欺人的不去多想,幻想你对我是真心实意。我甚至想,就算你是利用我,我也装作不知,只要一心一意的对你好,你总会感动,总会内疚,总会对我坦诚。可惜,我等到的不是你的坦诚,而是算计。”
他的声音越发的冷,一字一顿道:“你认为,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你有过一份真心?你以为,我所作一切都是处心积虑的算计?”
“难道不是么?那份舆图,应该是你做的吧。我去见许为,知道的人只有几个,短短半个时辰内谁又能画出皇宫舆图来?还临摹上我的笔迹?”
“是,舆图之事是我安排的。”
真相如一把利剑,透胸而过,即便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真的听到他亲口承认,却仍旧是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她盈泪而笑:“多谢你终于对我坦诚一回。我姑姑因为那个秘密而丧命,现在轮到我了。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你是想慢慢地困死我,还是给我一个痛快。又或者,给我服用空一师父的药,让我迷失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