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从竹林间徐徐穿过,竹叶簌簌作响,越发显得溪边一片静谧。
我靠在一棵大竹子上看着他,一时不忍打断。师父总说我用剑的招式规矩工整,但缺的就是气势和速度。他常让我观摩云洲和江辰,我好像看云洲的多,看他的少。今日静下心来细看,他比云洲师兄也差不了多少。
这套逍遥剑法以一招长河落日收势,长剑一挽,杀气顿消。
我情不自禁赞道:“江辰师兄,你的剑法越发的精妙了。”
江辰回过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小末,你恭维人的时候,舌头好像是借来的,不怎么利索啊。”
我赶紧道:“我说真的,不是恭维。”
他笑眯眯地走过来,拍了拍我身后的大竹子,“这竹子真结实,撑了你这么久,怎么还没断?”
这是什么话!我瞪着眼道:“我就是脸蛋圆一点,有那么胖么?”说起这事,我觉得有点冤,圆脸蛋就是没有瓜子脸显瘦。
他瞥了一眼我的腰身,“好像腰也是圆的。”
“胡说,那是衣服宽!”逍遥门为了彰显“逍遥”二字,衣服都做得比较宽大,是以,我裹在里头,逍遥得有点晃荡。
他“嘿嘿”笑了笑,突然一伸胳臂,搂住了我的腰。
我惊呆了!做梦也不会梦到的事情就这样光天化日晴天霹雳地发生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飞快地放了手,一本正经道:“嗯,的确是衣服宽,腰确实很细。”
这算不算非礼?我瞪着他暗自咬牙,琢磨着是跺他一脚,还是踢他一腿?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退后一步,“嘿嘿”笑道:“淡定,淡定。话说你来找我不是为了看我练剑吧?”
我想起来找他的正事了,于是问道:“那么多樱桃核你哪里来的?”
他看了我一眼,低下眼帘擦了擦手里的剑,漫不经心道:“我积的,积了四年。”
什么?积了四年!我瞬间就被他感动了,心里对他的成见就像是河面上的冻冰被艳阳融化,哗哗啦啦地流走了。
我情不自禁道:“江辰,你其实好起来,也好得让人惊讶。”
他抬起眼眸斜了我一眼,“我一直都很好,你难道没感觉到?”
我“嗯”了一声,极其慎重地说道:“偶尔感觉到。”
他似是不满,皱着眉问:“多久‘偶尔’一次?”
我想了想,答曰:“半年。”
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后悔,诚实是个好品德,但有时候,善意地撒个小谎也是必需的。看着风流倜傥的江师兄被我气得硬邦邦得像个竹竿,我心里实感罪过。
晚上,我闲着没事,在灯下把枕头挑开一个小口,将里面的樱桃核倒了几颗出来。樱桃核干干净净,浅浅的乳白色,像是不规则的小珍珠。我把几颗核握在手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因为,我长这么大,从没收到过如此用心的礼物。师父总说我容易感动、容易满足,确实如此,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会将自己身世的隐痛压制在心底的最深处。想起这几年,每年生日江辰都送我一样东西,虽然不值钱,但他至少记得我的生日,我却是连他生日都不记得。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非礼了他很多年,是该有点表示了。可是,我在屋子里翻找了半天,却发现自己身无长物,没什么好东西回送他。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包袱上。这两天我一忙,竟将扔包袱的事儿给忘了。我呆呆地看了半晌,想了想,还是决定打开,不如把里面的平安小金锁送给江辰,还值几个钱。
其实,我心里也很奇怪每年送包袱的人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看那包袱里的东西也值些钱,应该家境不会差,绝不会是因为养不活才遗弃我,难道我有个见不得人的身份、世所不容?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是狠狠地一刺,不敢往下再想。
我慢慢打开包袱,最上面是四件衣服,我拿起放在一边,然后是一个盒子,我打开一看,今年的礼物倒比往年丰盛。除了平安金锁之外,多了一枚碧玉簪和一本剑谱。我对那簪子没什么兴趣,拿起剑谱一看上面的字,险些叫出来声,竟是——重山剑法!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本已经失传四十年,据说天下无双的剑谱竟然出现在我的手上!
我生怕自己在做梦,咬了咬舌头,疼!我又揉了揉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重——山——剑——法。没错,是这四个字,眼没花。
我激动地拿着剑谱就去找师父。
逍遥门共有四进院落。师父和师叔们住在中院,我住在后院,师兄们住在前院。
我风风火火地奔到中院,推开院门就往里走,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安静祥和的夜晚,突然来这么一声,我被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
只听七师叔气急败坏道:“小末,你怎么进了院子不敲门?”
我赶紧低了头,七师叔正拿衣衫挡着自己的胸膛。唉,这才四月天,他就光着上身在井台上冲冷水澡,实是佩服,佩服!
我一边低着头往师父房间里走,一边还不忘好心地说道:“七师叔,小心得风寒、得老寒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