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他摸也摸了、看也看了,还想怎样?”师父瞥我一眼,尴尬地红着脸走了。
我也很尴尬,师父他老人家身为一个男人,对我推心置腹地说这些私房话,实在是太难为他了,可是他也实在太不了解我的心事了,我哪里就花心了呢?我一门心思地闷在房里,一直在分析探究云洲今日的表现。
我七想八想的后果是,把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心又扒拉得死灰复燃了。这万一,万一他是吃醋呢?万一,万一他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呢?
我就这么“万一”地纠结着、矛盾着、疑惑着、痛苦着熬到中午,生平第一次决定勇敢一回,去试探一下他的心意。如果不是万一,我也就彻底死了心,死心塌地地做红娘算了。
我选了一个很保险很隐蔽的办法。我跑到竹林里,砍了一棵大竹子,然后一节一节地分了十六节,做成了十六个杯子。
我用云洲送的小匕首在其中的一个杯子上刻了一句诗“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其他的竹杯,我就胡乱刻了什么“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等等。
我打算把那一个相思泪的杯子送给云洲,然后问他一句话。这句话,实打实地问,我实在是问不出口。桌子上一溜儿摆着十六个杯子,我单单盯着正中间的那个杯子,恨不得将我想问的话刻在上面直接给他,我很怕自己一紧张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突然,小荷包从窗户外伸进脑袋,惊讶地看着我桌子上一排杯子,问道:“小姐,你这是在算卦么?”
我心里一慌,忙对她呵呵干笑,“嗯,我打算送给师兄们喝水用的。”说着,赶紧将相思泪揣到袖子里,这上面的诗可千万千万不能让小荷包看见,不然她一定去四处请教是什么意思。
小荷包叹道:“唉,逍遥门要都像小姐这么会过日子就好了,竹杯子可比瓷杯子结实便宜多了。”
我慌慌张张地将其他的杯子收拾起来,这些杯子其实都是幌子,只为了掩护相思泪。若是云洲肯接受我的心意,这些杯子送不送都无妨;若是他不肯接受我的心意,这些杯子就派上了用场。
我给自己打了一下午的气,晚饭也吃得很撑,终于在黄昏即将融于夜色之时,拿着杯子,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去了云洲的住处。
他正站在桌前提笔作画。窗前杜鹃红彤彤的艳着,桌上铺了一张宣纸,压了一只玉石小貔貅。他在作画,其实他在我眼中,已经入了画。
我鼓起勇气道:“哥哥,生日的时候,你们都送了我礼物,我,我回送你们大家一个礼物。”
他放下笔,回头看着我。他的目光澄澈如深泉,一尘不染地通透锐利。我一对上他的目光,就有点自惭,于是磕巴着飞快地说出憋了一下午的一句话:“我把这一辈子给你,你觉得如何?”我说完这句话就把竹杯往前一送,豁了出去。
此一刻,时光似被拉得无限长,他离我一臂之遥,却似隔着千山万水,我的心跳得忽而鲲鹏展翅九万里,忽而疑似银河落九天。
他默默地接过我手里的杯子,仔细看了两眼,低声道:“这杯子真不错,你的手很巧。”
就是这样风淡云轻的一句话?连眉梢都没动一分?
我脸上的热潮立刻退了,怔怔地看着他,手心里空了,心里更是空荡荡得一落千丈。
他抬眼看着我,顿了顿道:“小末,这杯子你每个师兄都送了?”
我无精打采地哼了一声,“是。”看来我留一手后路是对的,试探失败了,我还可以借口其他师兄也都送杯子,将这事不动声色地掩饰了去。
他“哦”了一声,将杯子在手里转了转,而后放在桌子上。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浑身的力气、所有的勇气和期望仿佛都顺着这口气跑到九霄云外,荡然无存。
我看着桌子上的“一辈子”,失望至极。突然,我发现自己被小荷包一吓居然拿错了杯子,将相思泪拿成了汪伦送李白,可是我话说得那么明显,故意将“一杯子”说成“一辈子”,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他那样冰雪聪明的人。
他当做没听懂,四两拨千斤地将那句话拂了去,如同是一阵不适宜的秋风卷起的一片枯树叶子。我彻底死心了,他对我,的确是无意。我这样裸的表白,生平第一次做出这样血勇冲动的事,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唉,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我灰心丧气地从他屋子里出来,将剩下的杯子胡乱送给师兄们,蒙头大睡。
睡醒之后,我痛定思痛,终于清醒。只有仙女般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他,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好好当红娘吧。你看那戏文里小姐只有一个,大多数都是跑龙套的小丫头。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和他在一起,能看着他幸福美满也是一种幸福,如果他将来很幸福,看着自己美若天仙的妻子时,能偶尔想到红娘是我,那我也就知足了。我只能这么宽慰自己,我觉得一天宽慰二十遍,宽慰到自己感觉麻木就好了,因为练功的时候,腿一麻,就觉不到疼。
我恍恍惚惚在屋子里呆坐着。天黑透了我也不想点灯,心里空空落落得像是被掏空了的竹杯子。
他只收下了一杯子,可是,我想送给他的却是一辈子,唉。
小荷包从外面进来,见到我枯坐在黑黢黢的屋子里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也不点灯?”
我叹了口气,怏怏道:“省点灯油吧,反正也没人看我。”
“谁说没人看你?我天天看呀,越看越觉得小姐好看,每次你洗了澡,我都觉得像是贵妃出浴。”
贵妃出浴!我眼前一黑,想死的心都有了,颤着声问道:“小荷包,我居然胖成那样?”
小荷包忙道:“小姐你误会了。贵妃出浴单指你皮肤白皙又水灵,可没说你胖。小姐的身材,该细的细,该鼓的鼓,十分窈窕好看。”说着,她吞了一口口水。
我想死的心,又悠悠地活过来了。
小荷包一边说,一边羡慕地朝着我胸前鼓的地方猛看,我连忙抱着胳膊挡在胸前。这丫头,怎么一点也不含蓄?果然是在逍遥门待得久了,有些剽悍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