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看着我,神色复杂。
我从戚夫人房中出来,发现江辰并未离去,他站在廊下等着我,一脸的凝重。
夜晚的空气很清幽,带着丝丝让人舒爽的凉意。我心里有个念头如一勾新月破云而去。
“江辰,你能将那只金锁还给我么?”
他蹙了蹙眉,问道:“你并不是小气的人,往年的金锁拿去当了买酒喝也未见你心疼过一分一毫,为何送我的这一只,三番两次地要讨回去,你对我,真的这么抠门么?”
我在心里无奈苦笑。那一回讨要是因为不想让大家误会我送他的是定情信物;而这一回,我想要回这个信物,去一趟流金宫。以我的功夫,硬闯流金宫自然是个笑话。我想,我拿着金锁前去,慕容俏若在那里,必定会来见我。
“江辰,我用一用,将来再还给你,成不成?”
他捂着领口,怨声怨气地说:“小末,我对你掏心掏肺,什么都舍得,你怎么就这样小气,生平第一回送我的东西,意义重大,你竟然三番两次地讨要,太让人伤心了。”
他那模样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我无奈,只好说道:“我只是想拿着它去见一个人,回头定会还你。”
“见谁?”
“你知道。”
他正色道:“那我更不能给你了。”说完,转身就往兰泽园走去,生怕我硬抢似的。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兰泽园,他径直走到自己卧房前,正欲推门进去,我忙道:“江辰,我今日心情不好,你陪我喝杯酒好么?”
他停住步子,回头奇怪地看着我,“小末,你不是不能闻酒气么?”
“是啊,可是,今日心里实在很乱,想,想借酒浇愁,一醉方休。”
“你连酒气都不能闻,如何饮酒?”
“啊,我想,你喝酒,我在一边,闻闻酒气,啊,说不定,大抵就能醉了。”
我居然能提出这样无理取闹的要求,不禁暗自佩服自己,羞愧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其实,好吧,我想让他喝醉了,我去把他脖子上的金锁偷了来。唉,明明是我的东西,如今却要去偷。
“好啊。”他爽快地一口答应了,倒让我愣愣地不敢相信。
很快,酒摊支在我的房里,上好的桂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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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辰自斟自饮,和我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往日在逍遥门的旧事。他刻意拣些有趣的事来讲,刻意跳过云洲。我心里凄苦无奈已到麻木,通常这人,心里纠结于某个人、某件事,大抵是因为还有种种可能,或多或少的希望,可今日云知是的一番话,可真是开天辟地的一记斧头,将我心里残存的一丝希望或是不甘,砍劈得齑粉不剩。
我破天荒地也端了酒杯浅尝了一口,顿时被呛出了眼泪,于是,那眼泪便如开闸之水,滔滔而下。
江辰慌了神,忙用手掌来擦,一边抹泪一边叹道:“怪不得长得水灵灵的,原来都是水做的。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再沾一滴酒,这尝了一口酒便掉出来半斤水,实在是亏大了。”
他的话让我想笑,唇角一翘,眼泪便顺势滑到口中,苦苦的味道。
两次落泪,他不提不问,装作不知缘由。透过雾雾的双眸,我知道他心如明镜。这份情意,我不是不感动。有时候,我也很奇怪,江辰各方面都很优秀,为何我心里一直未曾想过和他在一起?也许就是因为,我心里一直缺少归宿感和安全感。每当中秋、除夕这些举家欢聚的日子,逍遥门里有家的师兄师叔们都欢欢喜喜地回家去,我却无家可归,通常被师父带到舅公家去过节。
可是,山阴别院再好,不是我的家,师父再好,不是我的父亲。我总是向往着能有个自己的家,穷破亦无妨,能挡风遮雨、温馨安定。而牵我之手、护我一生的那个人,一定要让我安心。万丈红尘,三千弱水,他心里牵挂的只有我而已。
抱着这个痴念,情窦初开的第一眼,我看见的人,是云洲。他和师父一样,莫名地就让人心生依赖。可他却是我的哥哥,是我最不愿意与之成为家人的人。
这份天意弄人,除了唏嘘,我别无选择。师父常说,世间不如意者,十之,那么,我那十之一二,又在哪里呢?
江辰温暖的手指温柔地擦拭去我下颌处的眼泪,感动之余我略生愧疚,于是走到窗前抬头看天,低声道:“今夜怎么没有月亮?”
这句话的用途大抵和“今天的太阳真刺眼”异曲同工,仰着头看着夜空,眼泪就会倒流进心里了。
江辰轻声道:“此刻月隐于云,咱们不妨以酒邀月。”
他拿起酒杯酒壶,牵起我的手走到庭院里。秋千前有石桌石凳,凉丝丝的晚风吹拂着树叶,簌簌轻响。
我坐在石凳上,看着江辰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他姿容闲雅,喝酒如同喝茶,一饮而尽的时候眉头都不曾皱上一分,我不知道原来他的酒量竟如此之好。
师父整日端着一副酒仙的架势,其实他喝上十几杯就醉了。而江辰深藏不露的酒量实是让人惊叹!其实,今日我心情不好,他又何尝不是?我这里水漫金山,他那里估计也是翻江倒海,我借酒浇愁是假,他借酒浇愁倒像是真。
酒壶倾尽最后一滴,江辰对我笑了笑,“小末,你醉了么?你再不醉,我可要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