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夫人忙笑道:“来,来,这里说话。”
她将我和母亲引到偏厅,然后关上了门。
我和师父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轻轻抬手,在耳畔处揉了几下,然后缓缓地从面上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来,我惊呆了。
母亲的容貌如此美丽、如此年轻,眉目如画,仿佛正是我想的那般模样,我想哭想笑,却又动弹不得,只知道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她走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柔声道:“末末,你长大了。”
我的眼眶热了,盈眶的眼泪就要涌出,我很怕迷糊了视线,看不清母亲的容颜,又强忍住,想要憋回去。
一声“母亲”哽咽着,在我唇边等待了多年,终于有机会出口,自然而然的,仿佛已经叫了她很多年。
母亲的眼眶也红了,清泪潸然而下。
“末末,你不怪我?”
我吸了吸鼻子,忙道:“我不怪母亲,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为自己被父母遗弃,所以有些怨恨,可当云知是把身世告诉我后,我才知道母亲的痛苦,又怎么会怨呢?”
“你见过他?他都说了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对我说了云知非的事,他真的……就是我的父亲么?”
母亲突然脸色一变,怒道:“胡扯!根本不是那个禽兽。”
我愣住了。
“石景才是你爹。”
我又惊又喜,半晌都回不过神来,真的么?我恍然大悟般地想起,小时候七师叔曾开玩笑地说过“你看小末的鼻子眉毛怎么和石景那么像?难道真的是谁养的孩子就像谁么”!我恍然又想到,自己的性格,和师父也是十分像的。
我喜极而泣,“母亲,那你为何将我送到逍遥门却不告诉师父实情呢?他可一直都不知道我是他的女儿呢!”
母亲垂下眼帘,低声道:“他舅舅是武林盟主,德高望重,而我父亲却是正派人士眼中的邪魔。自古正邪不两立,你外祖父和他舅舅,都不同意这桩婚事。我年少任性,便,便想着生米做成熟饭,让他们不得不认。”
母亲说到这里眼帘半垂,长睫如翼,脸上飞起红晕,真是明艳不可方物。我万没想到母亲竟然如此胆大,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不消说去做,我光是听着,脸都热了。
“后来我发现有了身孕,便去逍遥门找他。可他偏巧去了舅父那里,我只好等他回来。云知非是他同门师兄,我又救过他,所以,我对他也没有防备,告诉了他我的身份,不料他起了歹心,妄想得到我后再得到重山剑谱。我被下了迷药,危急之时我说我有了石景的孩子,趁他一时惊愕,我拼尽全力刺了他一剑。其实,我当时身中迷药,力气并不大,那一剑并不致命。但当时是寒冬腊月,他裸着身子在地上冻了一夜,气绝身亡。
“当时云知是初任福建都指挥使,手下的人为了巴结他,四处找我寻仇,又率人杀到流金岛。正值我父亲和江瑞阳的一场恶战中受了伤正在岛上休养,我不想连累父亲,便离开了流金岛。后来,云知是终于找到我,当时我势单力薄,为了保护你,我只得谎称自己怀的是云知非的遗腹子,他半信半疑,终于不忍下手,放我离去。生下你之后,我抱着你去逍遥门,却听说石景做了新任掌门,不日就要迎娶新夫人。我伤心恼怒,一气之下才将你放下,自己离开了。”
母亲说到这里,黯然神伤地叹了口气。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掌,想到那时的她的处境和心情,真是心疼不已。
“不久之后,我终归是放不下你,又潜回去想带你走。可是,石景对你极为爱护,日夜带在身边,我一时没有机会下手。看着他对你爱如己出,我的气也消了不少,后来又听说他拒绝了婚事,我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
“那母亲为何不对师父——爹爹说明真相,一家团聚呢?”
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当时,我在城外的渡口整整想了七天。终于决定离开你们。”
“为何?”
“看着你我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就被江湖人称为妖女,不仅另眼相看,戒备轻视,还有人找我寻仇。所以,爹爹特为我做了面具,我在江湖上行走也一直隐姓埋名。我不想你步我后尘。你和我在一起,便会被烙上流金宫的印记,永远都是邪派之人,慕容筹的外孙女。我希望,你能有个清白的身世。我宁愿你怨恨我,也不愿意你背负着‘流金宫小妖女’的名声被人嫌恶,我更怕你长大之后的婚姻和我一样,波折不断。”
我看着母亲,百感交集。她虽然将我放在逍遥门,但这份母爱深沉隐忍,丝毫不薄于师父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再者,我杀了云知非,已不为逍遥门所容;而云知是身份显赫,和石景的舅舅又是生死之交。我若和他在一起,只会连累他与整个武林为敌,也会让他和舅舅反目。所以,思来想去,我决定离开,远远地看着你们平安喜乐就好。”
我听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母亲,你,你光想着我和爹爹,可训曾想过自己?”
母亲微微笑着,眼中含泪,“孩子,他日你就会明白,你若是爱一个人,便没了自己。我找到戚夫人,成了顾嫂,再也没人知道我是谁。慕容俏这个名字在江湖上从此销声匿迹。其实,这样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我抱着母亲,嗔道:“母亲,难道你就不想念我们么?怎么忍心看着我们而不相认?”
母亲笑了笑,“我常去看你的,每次我送你的金锁,你全赌气拿去当了,我都知道。”
听了这话,再看着母亲宽容的一丝强笑,我内疚不已,“我年幼无知,母亲不要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