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檀心中一沉,问道:“你要嫁给元孟?”
毗伽极为得意?道:“那是自然。不妨告诉你,早在半年?之?前,大殿下就派使?臣前往匈奴汗帐向父亲求娶我做王后了。”
燕檀不可置信地向后倒退两步,被身后的榻绊倒,结结实实地坐倒在榻上。
毗伽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嘲笑出声:“怎么,知道怕了?我们匈奴人同?你们中原可不一样。我父汗的那些姬妾无一不十分敬畏我的母亲,我们匈奴男子的妻子都很会管教那些不听主母话、妄图向上爬的姬妾。”
自然怕了。
燕檀的双
手撑在榻上,倒不是怕眼前这个狂妄浅薄的匈奴公?主,而?是怕,元孟竟在向赵国求娶嫡公?主的时候,同?时也向匈奴求了亲。
那么他自然远非她所以为的那样倾向于赵国,并不可信。而?赵国上下竟无人知道这桩事?。
元孟骗了赵国。
燕檀伸手捂住胸口狂跳的心。还好?,她还没有来得及将自己?已经查到匈奴人是真凶的事?告知与他。
如今看来,楼兰的这两位王子竟无一人可信。她走了一步昏招。
燕檀暗暗攥紧了身下的锦被,她既然已经落到这异域深宫中,从此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毗伽看到燕檀跌坐在榻,面色一片苍白?,愈加得意?道:“我听说你们赵国竟让一个曾为妃妾的女子被扶正,耀武扬威地做了十几年?正宫皇后,简直可笑至极。定是那前任皇后没有什么厉害手段,压不住手下不听话的姬妾。”
她吵得燕檀心烦意?乱,不由得想要呵斥她闭嘴,但见她那副嚣张而?浅薄的模样,燕檀却忽然生?出了一个主意?。
今日若不是毗伽闹到她这里,她不知道还要被蒙骗到什么时候去。
既然这位匈奴公?主既然这么喜欢说,又全然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如设计引她说个够。
燕檀狠狠地咬了咬自己?嘴唇,疼得眼眶发红,瞧上去怕极了,向后缩了缩:“我,我知晓公?主的厉害,也无意?冒犯匈奴……”
“但我既然已经是这般身份,也无法轻易出得宫去,只有以后悉心侍奉公?主和殿下,绝不敢有任何越矩之?行,还请公?主息怒,饶了我这一回。”
毗伽闻言甚是心满意?足,又不免出言炫耀了一番,这才带着侍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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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檀从榻上坐起?来,方才面对毗伽时怯懦的神色消失不见,望着昏暗庭院中娑罗树横斜交错的枝丫发呆。
别苑冷清,到了夜晚也有许多偏殿不掌灯。唯有燕檀住着的这个院子有些光亮,周围尽是漆黑与寂静。
萨耶不知做什么去了,别苑人手本就不够,眼下院中只留下燕檀一人。她试图自己?从榻上站起?来,脚落地时却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得跌坐在地。
她掀开裙角,发
现今早从香铺二?楼跳下来时伤得十分严重,一直也未曾得到好?好?医治和歇息,脚踝处如今已变得红肿不堪,触目惊心。
燕檀坐在那里,伸出双臂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埋在臂弯中,在早春的寒风中缩成一团。
身后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即有一双手落在她的手臂上。
燕檀抬起?头来,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作宫人打扮的老妇人弯下腰来,朝自己?和蔼一笑,声音沙哑:“我是别苑中的下人,不过姑娘可能还未曾见过我。地上凉,我先扶姑娘起?来吧。”
老妇人紧闭双眼,面目和蔼:“我虽眼盲,但在别苑服侍了几十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姑娘大可放心。”
她点了点头,随即想起?老妇人看不到,于是低声道了一句“多谢”,扶着老妇人的手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寝殿内走去。
果然如老妇人所说一般,她虽一直紧闭双眼,却连何时该迈上台阶都一清二?楚,简直如同?常人在自家庭院中漫步一般,令燕檀心中啧啧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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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燃着宫灯,壁炉中的火烧得正旺,明亮又温暖,将燕檀僵硬的身体都烘得暖和起?来。那位老妇人从随身提来的小盒子里取出药酒,示意?燕檀坐在榻上。
燕檀动手剥掉罗袜,将红肿的足腕露出来。
老妇人仍不发一言,低下头轻轻捏了捏她的踝骨,皱了皱眉头,找到了伤处,便仔细替她涂药酒。微凉的药酒沾在裸露的皮肤上,倒是消减了几分疼痛。
燕檀不由得悄悄在一旁打量这位素未谋面的老妇人。她已然十分年?迈,头发尽数白?了,面容依稀可看出楼兰人高鼻深目的模样,此时也是沟壑纵横、饱经沧桑,松弛的眼睑几乎要将那双紧闭的眼睛都遮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