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嘉禾仍旧十分平静,“我放弃了挣扎了,池间。”
窗外干燥的晨光照进来,晏嘉禾抬起头迎光看着,满室的灰翻扰落下,落在她的睫毛上,光透进她的瞳孔,她便眨了一下眼。
这一眨眼像是一个闸口开合,她头一次说一些心里话。
“我这一生,好像一直在做错事。”
“沈天为说的对,我没有父母,也许曾经有过朋友,可是现在也没有了。大概是因为我在每一个抉择里都选错。”
“可是这一次,我不想选错了。”
晏嘉禾转过头看着池间,勃勃杀意一现而没,“就在刚才我有想过,把你扔在这里自己离开。郑阳早晚会找到这里,如果他看见受伤的你,甚至尸体,一定是优先抢救或回去分析,这样就为我的出逃争取了时间。”
“当我在考虑这个方案的时候,我忽然觉得特别萧索。我这样的人,如果没有独特的意义,究竟为什么活着呢?”
“我没有后路了,池间,所以我放过你。我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池间凝视着她,晏嘉禾曾经或讥或讽,或是闲适从容,不管笑容如何模样,眼神都是十分清醒冷静。可是现在她的表情平常,眸光却寸寸黯淡下去。
晏嘉禾慢慢说道:“我这样的身家深挖下去,如果沈家按法律走,判我十年二十年都可以。如果不按法律走……那我和沈天为只能活一个。”
她说到这里,忽而笑了一下,“大概是他活了,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杀他。所以,我还真是输得彻底啊。”
“池间,我原本以为我输了才会和你在一起,没想到确实是我自负,这个圈子一落落到底,从来没有缓冲的余地。”
“我们在此一别,恐怕再也不会见面了。”
她很少说这么多话,池间倚在床边,一直安静地看着她。
他看着她权势煊赫立地高楼,看着她夜行险路,看着她如今在破屋藏身无处可逃。
她斗时眉锋目利,得寸进尺,现在不斗了,却原来是这个样子,比任何时候都平静。
她说算了,她说坠落,句句是兵败如山倒,君王意气尽。
池间仍旧温柔地望着她,“嘉禾,过刚易折,你全放弃了,是要学项王乌江自刎吗?”
晏嘉禾没有说话,她在平静中透着知宿命的冷寂。
“可惜,”池间低低笑了,衣襟染血,“我不是虞姬。”
他绝不会先放弃,他绝不会在危难时先死在她前面,就算四面楚歌,就算没有可能,他也要救她。
就在这时,池间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消息,一条他在车祸那夜就要求查找的消息。
终于等到了。
池间看完,咽下鲜血划开手机,给傅连庭打了个电话。
“我是池间,我有笔交易想和您谈一谈。”
第48章可能
傅连庭还在殡仪馆,程文怡的棺木就停在他隔壁,他办了她的身后事,在此守灵一夜。
刚开始他的房间进进出出很多人,不断地汇报着今夜西南和中央的消息,他只能强打精神去听着。
等到事情终于在不同的线索中拼凑明朗,傅连庭不再让人进入,锁上门坐在角落的椅子里,埋首痛哭过一场,接到池间的电话时,还尚余残绪。
无限悲恸和滔天怒火。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傅连庭声音狠厉,“你不过是晏嘉禾的一条狗,别说是你,就是晏嘉禾现在也没资格和我讲话。”
池间忍住咳嗽,缄默不语,傅连庭的气息起伏太大,很明显情绪不稳定,不如先听他说完。
傅连庭在暗室里捏紧了手机,指节发白,八宝山的冷风吹到肺里,又从口中喘出,平日英俊的面容扭曲成狰狞。
“她现在配么?晏青山带着晏家投靠沈家去了,她还惹上国际纠纷。”他说到此处,在悲愤交加中又涌起从未有过的畅快,高声嘲讽着,“你当我猜不出来吗?沈天为拿她当饵,我伸手都怕连累了我们傅家。”
“人人都说我不如她,说得我都信了,到今天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我和她之间,还是我笑到最后,原来是你们看走了眼!”
承载了太多情绪太多年,傅连庭的话断在这里,难以为继,静默的时间穿了半晌,再也连贯不起来。
傅连庭深吸过一口粗气,才能接着说道:“郑阳已经拦住你们了吧,你打这通电话是想求我放过你们?你转告晏嘉禾,不可能!”
“我要让我爸看看,谁才是最后赢过她的人。接着还有沈天为,我要让我爸能够直视着我,再没有其他人挡在中间!”
“我要让他们看看。”庞然的心酸嫉恨直冲上眉眼,还未干透的眼泪又湿润起来,淌过了傅连庭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