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缓缓站起身来,瞪着卞范之道:“范之,本王一直敬重你。这些年来,你我同心行事,共同患难,经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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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艰难时刻。你助我良多,
我打心眼里感激敬重你。我想,
可能正因为如此,也助长了你的蛮横无礼,不分尊卑目中无人之气。本王敬你,你也许敬本王。你若以为在本王面前可以为所欲为,将本王视为无物,甚至可以控制本王,那你便大错特错了。你当好好的反思自己的言行举止,这是本王最后一次容忍你的无礼言行了。”
卞范之半张着嘴巴,震惊无语。他万万没想到,桓玄会说出这番话来。
回想这么多年来,自己对桓玄忠心耿耿,为他出谋划策,殚精竭虑。为了桓玄的大事而绞尽脑汁的谋划。却没想到,得到了今日这番言语。
之前确实和桓玄有过许多次争吵,但在卞范之的看来,那是对事不对人,是为了事情变得更好而争吵,不带任何的私人恩怨。但自己这么想,显然桓玄并不这么想。他将自己的积极建议和坚持己见视为骄横跋扈之举。将自己视为是要掌控他,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当真令人心寒。
卞范之其实已经感觉到了,自从进了建康之后,桓玄便已经变了。变得自大,变得狂妄,变得不近人情,变得刚愎自用而愚蠢,变得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言而不愿听从逆耳之言。变得骄奢淫逸,贪图享乐了。自己多次提醒,桓玄心中定然早已不喜。所以,有些事他甚至都避开自己,有意的疏远自己了。
卞范之是何等人?恃才傲物,是有傲娇之气的名士。这种情形之下,自然有些心灰意冷。高傲的性格让他做出了表态。
“主公。范之待主公从未有任何私心,只希望协助主公成就大业而已。之前或许言行有些不当,但绝无他心。主公今日之言,让范之汗颜无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范之自认为言行并无不当之处,此心昭昭,天日可鉴。却没想到让主公生出厌恶之意。主公,你既作此想,范之留之无趣。既如此,范之今日就此拜别主公,愿主公大业成功,心愿得遂。”
卞范之说罢,缓缓脱下头冠,放在桌案之上。向着桓玄长鞠一礼。
“什么?”堂上众人尽皆愕然。
“军师,不可啊。这是何必?不过是几句口舌,军师怎可生引退之意?主公大业还需你辅助啊。军师,莫如此。”桓谦大声说道。
桓谦一向对卞范之颇为钦佩,卞范之的谋略不同寻常,桓谦得益良多,也颇为信服。眼见卞范之要挂冠而去,他连忙出言劝解。
卞范之微笑道:“敬祖,有你们辅佐主公,已然够了。范之无谋无德,不如归隐山林。”
桓谦拱手对桓玄道:“主公,你快说句话啊,军师不能走啊。哎,军师之言有理,他就算言语不当,也是为了大业着想啊。若无军师,顿失肱股。今后谁来替主公谋划?”
桓玄本也是震惊之极,他从未想到过卞范之居然要归隐,离开自己。但听到桓谦的话,却激起了他心中一股傲气。
“这世上离了谁还不是一样太阳东升西落?还不是一样四季轮回?既然离心离德,背弃当初之义,那留下来又有何意味?范之,你要走是么?好,准你走便是。来人,赏卞范之百万钱,良马车驾一副,布帛二十匹,送他离京。”桓玄冷声道。
桓谦愕然叫道:“主公!”
桓玄摆手道:“敬祖,不必多言,退下。”
桓谦皱眉跺脚,叹息退下。
卞范之面色平静。他其实这么做也有要挟桓玄之意。如果桓玄竭力挽留,或者是表示遵从他的想法行事的话,卞范之也会就坡下驴留下来。谁料到桓玄居然一口答应了。到此刻,卞范之才算是真正的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在桓玄心目中一文不值,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流水。
“呵呵呵,多谢主公成全。赏赐便不必了,范之家中还有几亩薄田,温饱无虞。我今归去,终于能啸饮山林,此乃平生之大慰。昔年我曾不解竹林七贤为何满腹才学却遁隐于山林之中,今日我却明白了。主公,诸位,告辞了。”
卞范之团团拱手,转身大笑,长袖飘飘出门而去。
桓玄脸色阴沉,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他当然不希望卞范之离去,这么多年来,卞范之为他谋划大事,是辅佐自己的得力谋主。但他又厌恶卞范之的自傲,在卞范之的眼睛里,他时常能感觉到不屑和轻视。他需要卞范之,但又厌恶卞范之。然而,就在卞范之转身离去的那一霎那,桓玄感受到了莫名的失落,甚至还有些惊恐。
“军师。军师。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
桓谦忍不住大叫道。
桓嗣冷笑道:“敬祖,你何必如此。主公说的对,这世上离了谁不成?明日太阳东升西落。离了他卞范之,便成不了大事不成?他也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了。狂傲之徒,留之何用?”
桓谦看着他,张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只发出重重的叹息。
桓玄心情异常烦躁,他站起身来独自走向后宅。堂上众人见状纷纷躬送,待桓玄离开之后,纷纷散去。
桓玄缓缓走向东园,心中空落落的,却又怒火升腾,不知何处去发泄。一名婢女托着茶盘迎面而来,见到桓玄走来忙躬身而立。也许是因为害怕,在桓玄走过身旁时,她的手腕抖动了一下,一支茶盅啪嗒落在地上,在桓玄脚下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