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桓氏内部的矛盾由来已久。特别是桓豁一脉,本就不满桓冲一脉。当年荆州刺史,征西大将军桓豁病逝,桓冲接任荆州刺史而非桓豁之子掌荆州,便已经引起了一些非议。只不过桓冲德望高隆,为人方正,在桓氏内部和朝廷之中威望甚高,也是桓温临死之前指定的领军之人。故而没有太大的争议。桓冲也一碗水端平,当时桓石虔桓石民等桓豁一脉皆受重任,反倒是他自己的儿子桓谦桓修等人并不担任要职。比如桓谦,当初便是跟在桓石民身边统领水军,是副职身份,并无实权。
桓氏式微之时,自然也没什么可争的。但在近几年,桓嗣桓谦风头正劲,攫取水陆军要职,便引起了桓石生等人的不满。桓豁一系子侄孙辈心中自然有想法。如今,桓谦战死,桓嗣战败,这种时候桓石生若不为乘机攫取利益,岂非错失良机。
对桓石生而言,此番渡江进攻是最好的崛起的机会。又怎肯让桓嗣桓谦之子领军进攻,攫取功劳?自然是让桓振等桓豁一脉的子侄领军,将姑塾兵马攫取在手,将功劳全部归于自己。
桓胤自然明白这道理,可惜目前父亲桓嗣刚刚铩羽归来,受到了陛下的斥责,被命令留在京城协助守城。这种时候,自然没办法跟桓石生争论。只能暂且听其命令,之后再告知阿爷,想办法扳回一程了。
当晚,北风变小,不久后雪花开始飘落。初更时分,在茫茫大雪之中,姑塾兵马开始登船渡河。
二十余艘重楼战船在大雪之中率先逼近北岸。
此次渡河的地点经过精心选择。历阳郡大江渡口有两处,一处是常用的横江渡。此处江水平缓开阔,可供大量兵马同时渡河上岸。另一处是一处野渡,是根据季节水位变化时而可用,时而不可用的一处无名渡口,位于横江渡下游三十里之地。此处江面狭窄,对面还有峭壁悬崖,其实并不是适合大军渡河。此刻是冬季,江水下落,野渡也暴露了出来。
桓石生选择了从野渡渡河,原因很简单,横江渡是主要渡口,东府军在渡口对岸设置了大量的防御设施,严密防守。
桓石生可不傻,他知道东府军火器的
厉害。这种争渡抢滩的行动,对方占据有利的地形,配备强大的火器和大量弓箭手防御的话,那么抢滩登陆将会如同进攻一座城池一般的困难。死伤将极为惨重。
而野渡虽然不是最佳的渡河地点,但是具有极大的突然性和隐秘性。桓石生甚至断定,对方根本不知道这种季节性渡口的存在,毕竟对方占据江北的时间还很短。而桓石生知道这个野渡的存在,还是去年在姑塾驻扎的时候从渔民口中无意间得知的。
桓石生认为,对方绝不会在这样的野渡区域投入重兵防守,最多只有一些烽燧哨所监视江面和江岸。而这些少量的兵力无法对渡河有任何的干扰。就算对方得到了禀报,他们也无法及时赶来阻止。等他们抵达的时候,己方兵马恐怕已经渡过大半了。到那时,对方前来便是送死。
情报显示,对方在历阳郡一带只有万余兵马,且驻扎于沿江数处。这种兵力,占据有利地形阻击则可。正面野战,岂非白送。
本着这样的想法,桓石生决定从野渡渡河。
大雪纷飞,桓石生站在一艘重楼战船的顶部甲板上,目光透过迷蒙的大雪向着对岸山崖上眺望。虽然大雪纷飞,看不清什么。但是对岸高大起伏的崖壁的暗影还是可以辨别,如鬼怪,如野兽,如屏障一般的山崖随着重楼战船的靠近而不断的变大,不断的扑面而来。
“禀报大将军,目前没有看到对岸敌军踪迹,崖顶位置似乎也无灯火。看来此处并无敌军驻守。”
桓振从下方甲板上快步上来,对满身落满雪花的桓石生禀报道。
“道全,莫要这么早下结论。对方有无兵马驻扎,要实地勘察方知。这样的地形,这样的天色,藏兵是发现不了的。必须确定岸上有无伏兵。”桓石生缓缓道。
桓振拱手道:“大将军所言甚是,末将疏忽了。我请求带人登岸侦查,确保万无一失。”
桓石生点点头,伸手拍了拍桓振的肩膀。桓振是冠军将军桓石虔之子,和他的父亲桓石虔一样,自小便勇武过人,果然好斗。继承了父亲的勇猛的作风。这些年,跟随桓石生身旁,也算是稍微收敛了一些。桓石生很希望桓振能够建功立业,长兄膝下仅此一子,所以对他格外关爱。
“好。派人乘坐小艇上岸侦查一番。但你不必亲自去了。”桓石生道。
桓振道:“叔父,这等危险之事,我岂能让别人去,自己躲在后面。我当亲自去。”
桓石生笑了笑,点头道:“罢了,那你便亲自去,不过要多加小心。以火把为号,若无敌人,点燃火把。若有敌人,即刻撤回。”
桓振和兄长当年一样,身先士卒,从不惧怕危险。桓石生并不想压制他的勇敢无畏的性格。况且,此处的情形应该并无危险。上岸检查,只是为了更放心罢了。
桓振等人十几人乘坐小艇,船上兵士摇动绞盘,连人带船缓缓放入到江面上。小艇在波浪起伏之中向着不远处的渡口方向而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桓石生紧张的盯着对岸的黑暗,他的座船和其余重楼战船在距离岸边百步的江面上起伏,但他们都做好了冲向对岸接应的准备。船首上的两台重型床弩已经上好了九枚弩箭,准备作战。
大雪乱飞,江水轰鸣,船身在水面上起伏抖动着,不时发出吱呀呀的可怕的声音,仿
佛随时会散架一般。今晚虽然风小了,但是浪不小。这不仅是对重楼战船是一种考验,更对后面还在里许之外江面上的百余艘运输兵马的战船是极大的考验。
约莫半个时辰后,黑暗的对面崖壁之上火光闪动,一支火把在黑暗中身为耀眼,并且不断的晃动。桓石生悬着的心落了地。
“传令,所有战船,升起风灯,通知后续船只准备登岸。渡口无人,本人猜对了。”
一瞬间,黑沉沉的江面上亮起了灯火,风灯摇弋,宛如璀璨繁星。江心中待命的百余艘运兵船见到灯光,立刻向着北岸靠近。第一批六千名兵马在一个时辰后登岸成功。桓振立刻带着他们在崖顶另一侧的旷野之中建立工事,建立对岸的临时营地。
两个时辰后,第二批兵马七千人抵达上岸,进入戒备状态。而此时此刻,斥候才来禀报,位于横江渡的东府军兵马有所异动,似乎要向着这里进攻而来。
天明时分,第三拨六千兵马上岸。渡河已经获得的巨大的成功。两万多兵马已经成功渡河,并且进入对岸的工事营地之中。至此,已经宣布了此次偷渡行动的全面成功。
桓石生在大雪之中沿着缓坡上了崖顶,放眼望去,四野雪白,开阔之极。己方营地就在下方,密密麻麻的兵马正在营地里忙碌,回头看去,大江之上,风雪之中,己方船队浩浩荡荡,大量物资兵马正在上岸。此情此景,令桓石生豪迈不已。
不久后,桓石生得到了对方兵马的消息。东府军守卫横江渡的兵马并没有赶往这里,而是统统回撤往北侧二十里外的历阳城中了。
“算他们识相。看来这领军的也不是草包,此刻逃回历阳是最好的选择了。不过,我大军已经渡河,那历阳城又怎么守得住?哈哈哈。”
桓石生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