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仲文叫道:“大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实话实说,免得误了大事。这样的重任,我们承担不起啊。若是误了守城大事,岂非更加罪孽深重?大将军就当我们是废物便是。另请他人便可。”
桓伟大怒。缓缓道:“若有其他人可用,我怎会委托重任给你们?你二人乃我大楚皇亲,眼下能信得过的便是你们。没想到你二人推三阻四,不肯效力。嘿嘿,莫不是以为我大楚要完了,想要有别的打算?你
们听好了,这件事必须去办,而且要办好。若是办不好,你二人人头落地。既不忠于大楚,要尔等何用?”
殷仲文一听,吓了一跳。咂嘴道:“大将军,你莫要开玩笑。”
桓伟一拍桌子,怒喝道:“军中无戏言,何来玩笑?来人,拿纸笔来,让他二人立下军令状。明日若不办到我要求之事,便军法处置,立斩无赦。”
亲随捧来纸笔,殷仲文和王裕之磨磨蹭蹭不肯写军令状。桓伟抽出佩刀,沉声道:“此刻抗命,此刻便斩,想清楚了。还不快写。”
两人见状,只得提笔立了军令状。好汉不吃眼前亏,看桓伟的样子,似乎要动真格的,还是先保住性命才好。
军令立下,桓伟命人收好。见两人面如土色,于是温言道:“两位妹夫,我不是要逼你们。但眼下,你们若不出来为我分忧,京城便守不住了。虽然未必便能守住京城,但起码要尽力而为,拖延一些时间。陛下平安抵达江陵之后,京城守不住便罢了,我们也对得起陛下了。二位此刻若都事不关己,城破之时,难道没想过李徽的刀也会落在你们的脖子上么?莫忘了,你们可是也是和我桓氏有亲密干系之人,怎会幸免?二位多多努力,我们尽力而为,总好过坐以待毙。”
两人诺诺而应,告辞而出。
出了桓伟宅邸,两人甚为愤慨。殷仲文拉着王裕之去酒楼喝酒,同时商量此事。
“敬弘兄,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要我们募兵五万,这不是强人所难么?看来只能强抓壮丁了。”殷仲文敬了一杯酒,皱眉道。
王裕之冷笑道:“要抓壮丁你去抓,我可不抓。我琅琊王氏今后还要立足于世,这等事我是断然不做的。明知京城守不住,却要我们抓丁守城,岂不是多此一举?这样的事情,我们做了,便从此别想立足于世。我可不做。”
王裕之将酒盅重重的往桌上一顿,神情恼怒。
殷仲文苦笑道:“敬弘兄,你琅琊王氏要声誉,我陈郡殷氏便不要声誉么?你不能做,我便能做么?然问题是,我们不做,那军令状怎么办?有可能真的人头落地呢。”
王裕之怒道:“那便让他杀好了。反正就是不能做。仲文,我可要提醒你。他桓氏如今败退,京城也守不住。我们若是现在乱来,必将害了你我二族。我二人和桓氏是姻亲不假,但也不能事事听他们的,也要为自己打算。此时是关键时候,城中大族都在为自己找后路,你我若是糊里糊涂,将来必死无葬身之地。”
殷仲文一听,双目放光。低声道:“哎呀,敬弘兄,你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只是不敢直说罢了。你我两人可算是倒了血霉,取了桓氏女子为妻。如今搞得不人不鬼。别人将我们当成是桓氏爪牙,桓氏将我二人当成奴犬,加以逼迫。我二人可是倒霉透了。不瞒你说,我都后悔死了。”
王裕之叹息道:“时也,命也。那能有什么法子?你既也这么想,那便该明白我的意思。咱们宁愿掉脑袋,也不能那么干。难道他桓伟还要杀了我们的妻儿不成?那可是他的妹妹和外甥们。豁出去了,也不能干。不留后路,你我两家必受清算,李徽入城,我们的族人家业全都要化为飞灰。就算李徽肯宽恕我们,城中百姓也必将你我两家上下全部撕成齑粉。当此之时,当积善行,万不可轻举妄动,方可周全。”
殷仲文缓缓点头沉吟,
连喝了几杯酒,
忽然低声道:“敬弘兄,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裕之道:“仲文,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殷仲文咬了咬牙,低声道:“敬弘兄,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此之时,你我恐要为自己打算才是。既然你我决意不肯行事,桓伟必杀我二人。但我二人难道便引颈受戮?你我身份特殊,本就以后很难立足,再做出威逼百姓之事,确实会死无葬身之地。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何不索性一搏?”
王裕之一愣,低声道:“如何一搏?”
殷仲文低声道:“桓氏败亡已成定局,桓玄逃往江陵,这辈子也别想东进了。他已经天怒人怨,西北的人口物资都被他搜刮糟蹋光了,早已失了民心,根本不可能东山再起。京城旦夕便破,桓伟根本守不住,这也是所有人心知肚明之事。眼见李徽率东府军将要进城,这种时候,不知多少人都在为自己打算,都在找后路。你我若是在此事干一票大的,助力李徽攻下京城,并且……不费一兵一卒,岂非是送给李徽的一份投名之礼么?李徽进城之后,我二人便是戴罪立功,就算不赏,却也抵消了过错。李徽定会对你我宽宏,甚至会重用我们。你觉得如何?”
王裕之瞠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里应外合,迎接李徽大军进城?”
殷仲文低声道:“不光如此,我们还可近水楼台先得月,趁着桓伟不备,擒获了他,献给李徽。岂非大功一件?我们假意遵循桓伟之命,集结一些人手。同时派人去和李徽联络,商定夜晚打开城门,放他们的兵马进来。再擒了桓伟在手,大事必成。到那时,我二人可就不是罪人了,或许是李徽的座上之宾也未可知。”
王裕之额头冒汗。虽是琅琊王氏大族出身,但王裕之可没有真正经历过什么大事。这种叛变倒戈的计谋,王裕之还从未想过。此刻见殷仲文英俊的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他的心中发毛,心脏咚咚咚的乱跳。
殷仲文看着王裕之的神情,忽然大笑道:“罢了罢了,敬弘兄这是吓到了么?我不过是玩笑罢了。敬弘兄莫怕,我可什么都没说。出了这个门,我可什么都不认。你也休想去告密。”
说到后面一句,殷仲文的神情已经变得冷厉。心中后悔之极。自己跟这个琅琊王氏的废物推心置腹作甚?这样的人,只知道吃喝玩乐,又怎能与之谋事?
“酒喝的差不多了,我也有些醉了。咱们还有重要差事,我看到此为止吧。得去领军办事去了,免得掉了脑袋。呵呵,敬弘兄,我先告辞了。”殷仲文站起身来,拱手道。
王裕之皱眉不语,殷仲文冷笑一声,转身往门外走去。忽听得王裕之在身后低声道:“仲文兄,我觉得……此事可为之。”
殷仲文停步转身,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