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4章
五月初,在盛京诸人的惊慌不安中,益州牧,也就是曾经的明时公主,终于动身出发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前往盛京。
历朝历代的反臣尚且还会借“清君侧”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为自己粉饰一二,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可该装模作样的时候还是会装模作样,总得师出有名不是。
但裴明时从攻打荆州开始,便视朝廷于无物。到了如今,她甚至都懒得为自己带兵入京找借口!
御史大夫在朝堂上慷慨激奋、唾沫飞溅:“她一个女子,陛下念在姐弟之情,封她为益州牧,处处宽待忍让,甚至容忍其蔑视皇权之罪!可她竟还蹬鼻子上脸,公然挑衅!如此逆贼,其罪当诛!与乱臣贼子为伍的奚少煦等人更是该死,当株连九族啊!陛下——!”
才登基没几年的皇帝面色铁青,他尚未弱冠就坐到了这个位置,本以为可以享受呼风唤雨的滔天权势,却不曾想这整个朝堂都早已被士族高门渗透把控。他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如,这些年来只能纵·情于声色犬马,以此麻痹自己。
仿佛这样他就是真正的说一不二的皇帝!
可裴明时的举动,却像是一巴掌重重打在脸上,最后一层遮·羞布都荡然无存。
如果不是朝臣需要一个傀儡,他今日都不会坐在这里。
御史大夫已经为官几十年了,是真正为了皇帝着想的人。可是,皇帝又能怎么样呢?
他手里头没钱,没权,没兵。甚至就连宫廷禁军都是裴明时的人。
边上有个身穿崭新官袍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似乎意有所指道:“株连九族?方大人说得轻巧。难不成靠方大人这张嘴上下一碰就能如愿以偿?若真如此,谢大人今日也就不必下朝了。”
“你说是吧?谢大人。”
“刘大人又是何意?我与那逆子早已断绝关系,再无往来。”
谢家主站在文官第二排,面色淡淡,似乎听不出这其中的含义。
但谁不知道,琅琊谢氏的继承人也在裴明时身边?
荆州能快速收复,谢珺的功劳有目共睹。
这倒是有意思了。
老子上朝,儿子谋反。莫不是为了给儿子做内应?
提到这,就不得不感慨还是江州牧老谋深算,守着自己的江州哪儿也不去。当然,以奚常喜怒不定的性情,就算他今日在场,也没有人敢把火引到他身上。要知道当年奚常杀光兄弟姐妹坐上家主之位,后面任江州牧一职,先帝特意下令许他十年进京述职一回。
奚常是公认的疯子啊!谁敢惹他啊?
相比之下,谢家主温和儒雅,就正常多了好吗?谁都知道柿子专挑软的捏,中年男子便是被推出来试探谢家主态度的一枚棋子。
御史大夫胸口不断起伏,满面通红,边质问着“谢大人教出的好儿子!与逆贼一同谋反!”,边语气激奋说应当治谢家主一个纵容姑息的罪!
可当他说完,朝堂一片寂静。不仅没有朝臣说话,就连皇帝都缄默不言。
御史大夫愣在原地,环顾四周,满心茫然。
如他这种寒门出身、无儿无女、只一心为国的臣子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他们连裴明时都奈何不得,又有谁会冒着得罪琅琊谢氏的风险,去指责裴明时身边的一个下臣。
御史大夫悲从中来,热泪滚滚而下,六十多岁的白发老头跪倒在冰凉的砖面,悲愤痛哭道:“陛下——!老臣无能啊!”
或讥诮或怜悯的目光落在这个老人身上。
他这一生,清白做人,清白做事,忠君爱国,从不敢有片刻放松。
只可惜人微言轻,手无寸铁。不能为陛下分忧。
御史大夫的哭声在殿中回荡,就连早已麻木的皇帝都感受到了一阵悲凉之意。
这个时候,皇帝早已忘记了自己为了争夺这个皇位而残害手足,忘了自己纵‘情声色犬马,忘了曾视人命于草芥,仗责宫人来满足自己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