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刻钟后,被姜相派出去的人驾马急奔回来,狼狈翻身下马后,快步走向姜相,附耳同他说了什么。
刹那间,姜相的面色可以说是难看至极,眼中恨怒分明。
中立派的臣子们也都看着这边,见二人这副脸色,已对温瑜先前所言信了个七七八八,一面暗自惊骇南陈竟真有内鬼,猜测是何人之余,又觉着今日触怒温瑜一事,怕是也不能善了了。
姜相低声吩咐赶回来报信的心腹:“让神武营的人过去。”
心腹得了吩咐,又匆匆折返时,姜相再次看向温瑜,却见她身边的婢子捧了碗深褐色似药汁的东西递与了她,“公主,该喝药了。”
温瑜肩头压着经鞣制后再无半分异味的白狐裘大氅,被冷风吹得微微泛红的纤白长指从裹了层绒布的暖炉上抬起,接过药碗,以大袖遮掩,将碗中药汁一点点饮尽。
再递回药碗时,眉头微不可见地轻蹙着,似那药汁苦得厉害。
也是这时,南陈众臣才发现温瑜温白如琼玉的面上,似乎是带着几分病色的,奈何她人太过清冷,那一份病色,便也被压得极不明显,乍一眼瞧去,只叫人觉着她身上更多一份疏冷。
群臣们心下有些怪异,若是寻常病症,当不至于在这等对峙的情形下进药。
但若是温瑜身体有了什么大症,则又更该遮掩着才是。
姜相给了身后的常随一个眼神。
那常随很快会意退了下去。
温瑜的药是她的近卫们用马车上的炉子煎的。
她既无意隐瞒,
并且还似为借此向他们透露出什么消息,
姜家在随行回王庭的陈军中也有人,
不难查到她喝的是何药。
温瑜似并未瞧见对面的异样,在喝药完后,又饮了几口清茶压下药的苦味,方不急不缓开口:“姜相不审这些细作?”
姜相朝着温瑜微一颔首道:“既是谋害我儿的细作,便由公主做主下往诏狱,秉公严审便是,老臣避嫌不参与此案。”
温瑜眸子浅淡一抬,字字清寒:“姜相忘了,本宫说过,不会再干尔陈国政务。”
姜相自认已低了这个头,然对方依旧没有顺阶而下的意思,那就说明,对方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刹那间,姜相明白了温瑜的意思。
她是要他们陈国上下的臣民,“请”她重新回去执政。
之前为形势所迫,臣子们拥立她为摄政长公主,但背地里都各有心思,温瑜所得到的,更多的也只是一个对外的名头。
此番回来,她是要做那个能压着他们王庭臣子,有实权的摄政长公主。
被群臣声势浩大“请”回去执政,往后无论在何情形下,他们王庭臣子,就都没有再逼温瑜还政的由头。
姜相突然从这雨雪中,感到了一点浸骨的寒意。
城门内再次传来动静,官兵疏散围观的拥堵人群,以齐思邈为首的一众王党大臣身着朝服赶了过来。
前来迎温瑜车驾的中立派臣子们一下子似找到了主心骨,忙对着齐思邈一拱手:“齐大人。”
齐思邈在来的路上大抵就已听闻了事情始末,对那些官员一颔首后,目光掠过姜相,方对着温瑜一揖手:“老臣听闻公主车驾至王庭,特来相迎。”
温瑜没做声,站在她边上的铜雀道:“齐大人您来晚了,没瞧见方才你们陈国官员,带着百姓高喊要我们公主还政,想来这王庭内,多的是不愿我们公主再回来的臣民。当初来梁地下聘时,可是你们南陈争着要同北魏迎我们公主的,非是我家公主执意来你们南陈。今我家公主来陈地还不足一载,扪心自问是处处为尓陈国百姓考量,尔陈国上下,几番无礼也就罢了,今日竟还想将骠骑将军之死,强扣到我家公主头上,我家公主可担不起这无道残杀忠良之名。”
依旧跪在地上的姜相门生只觉今日已是大祸临头,在雨地中忙重重又磕了几个头,顾不得脑门上沾了多少泥污,被磕得已破皮红肿,道:“罪臣该死,所有错责都在罪臣一人!”
齐思邈自是认得此人乃姜相门生,心下了然。
若无姜相准允,此人先前怎敢说出那等大逆不道之话来。
温瑜当下拒不入王庭,要的,显然也是先前怎么逼她还政,现在就怎么求她回去执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