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桌有人拍案而起:“你这话说得忒不讲道理!那姓俞的都自招是裴营细作了,公主也言先前污蔑萧君,都是受那姓俞的胁迫,还携魏氏诸将赶赴军营亲自向萧君赔罪,请萧君重回魏营,你在这儿又空口白牙地拈弄什么是非?”
那书生一副甚是不解的模样看向那拍案而起的人:“怎就成了空口白牙拈弄是非?怎地,你是他萧营中人?他萧厉今还没重新接管北境,就一句疑心之言都听不得了?”
那汉子气得面红耳赤:“老子是听不惯你这酸儒污人清白!”
书生像是自诩掐到了那汉子软肋,洋洋自得道:“酸儒都急得骂出来了,还说自己不是萧营中人?他萧厉就这点气量,还想学人魏侯称雄?”
酒肆传来一道粗狂闷沉之声:“那你这杂碎这般急着帮俞氏父子脱罪,怎地,你是俞敬文那老贼私生子?”
书生在满堂哄笑声里,神情有了些许难堪,抬首朝楼上看去,却只看见一道凭栏而坐的魁梧影子,他犹自愤懑道:“我何时为俞氏父子脱过罪?我所言不都是据理推测?”
先前在大堂说话的那汉子道:“宛真公主都亲自澄清了,你据理推测什么?
”
那书生不知是羞的还是愠的,面皮已发红,只还是一副自命不凡的口吻道:“万一宛真公主才是受那姓萧的胁迫的呢?”
楼上的男子冷哼一声,似乎被书生的话激怒,蒲扇大手重重拍在结实的硬木横栏上,“你一句怀疑,便可空口污人清白,你若冤枉了萧君,又作何说?”
“可知是萧君几回死守燕勒山,才阻了蛮子南下抢掠?初时魏军无援,萧君麾下又枉死了多少义军将士?”
书生似觉着再论下去没脸,从袖中掏出几两碎银掷于桌上,一脸莫名地道:“关我屁事?是我求着那姓萧的去守燕勒山的?”
往外扬长而去时更是冷嘲出声:“自古谋权者,哪个不往自己身上揽些好听名号,拿着几分装模作样的功绩搁这儿当圣旨,还要我等百姓时刻感激涕零跪拜不成?”
楼上的男子冷喝:“站住。”
书生回首,不慎同人肩膀撞了一记,他抬手一抖两边儒袖,一副自命不凡的模样道:“因为小生说了些不中听之言,萧营的人还要寻小生麻烦不成?”
郑虎捏着酒樽,想碾死这人的戾气都生了出来,犹自将满樽清酒倒入口中后,重重往下一掷杯盏:“老子是瞧见你是个披着儒袍的贼!”
先前同那书生一撞的男子闻声一抹自己胸口,当即大叫:“我的钱袋不见了!”
那书生闻言似觉好笑,正要出言,却见那男子直接一个箭步上前,攥着自己胸口。交领处露出的一截系绳拎出了钱袋,指着他大喝:“你这个偷钱袋的贼!”
书生慌了,忙道:“怎么可能!我……”
话未说完,一拳已往他脸上抡了去。
酒肆里叫嚷着抓贼,有人跟着围上去痛殴这贼人,有人隔得远远的指指点点议论:“瞧着还是个读圣贤书的呢,竟行此下作之事……”
那书生被扔出酒肆后,犹在为自己争辩:“我没有偷钱!”
但无人再听信他,众人投来的,只有无尽鄙夷之色。
那书生面对望着他指指点点的众人,羞怒欲死,只得狼狈离去。
撞书生的那汉子上楼后,唤了郑虎一声:“将军。”
郑虎拎起酒壶对着壶嘴,将壶中最后一口清酒灌入口中后,犹不解气骂了句:“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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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军营,郑虎没寻见萧厉,只瞧见张淮对谁都笑得和煦却又不显亲络地接待前来献重礼的豪族,宋钦在校场那边操练新兵。
他等人都走后,望着堆满了整个中军帐的各类珍奇玉石,纳罕道:“怎地这回送的都是玉?”
张淮合上礼单簿子,神色意味不明道:“兴许是上回君侯把富商们送的金银器物都换成银钱当了军资,只有玉石没典出去,叫人以为君侯好玉石吧。”
郑虎觉着张淮这话听着似有点不高兴,但他心里这会儿还为酒肆的事不舒坦着,便也没多问,只道:“二哥呢?”
张淮神色微敛,缓了一息才道:“君侯出去了。”
郑虎道:“去哪儿了?”
张淮将礼簿放至案头,说:“看完一封从南陈秘密送回的折子后,便一句话没说跑马出营了。”
他抬眼问郑虎:“怎了?”
郑虎郁闷地将在酒肆的见闻说了,道:“我就是为二哥不值,又怕他不慎听到那些话心下不好受,想让他近期别去坊市。”
张淮眼神发冷,近乎讥诮地道:“那些儒生,才是世家大族最忠心的看门狗,他们抨击、质疑君侯,不过是因为君侯不属于任何一门阀大族,坏了他们权柄更迭的规矩,让这些自诩出身高贵的‘名门之后’,耻于就此向着一草芥出身的王侯折腰!”
中原大地不管分裂了多少次,凌驾于王土之上的,一直都是豪门望族,纵是这些望族有没落之时,权柄也一直在他们之间更迭。
萧厉以这样的出生,又以这样铁血的手腕,在魏平津死后执掌北魏,成为那个站在明面上的王侯,无异于是打破了那道“王侯将相另有种”的壁垒。
第202章:“这个孩子明面上的父亲,只会是陈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