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菱称当初给陈妃看诊时,因她曾在陈妃外祖家待过,而颇得陈妃欢心,后来只因偶然说了一句见过少时的陈妃,不知为何竟惹怒了陈妃。
因陈妃喜怒无常,姜菱只当她是心情不好,初到别院给阿姒看诊时,也只是觉得阿姒似曾相识。直到那日和阿姒闲谈时,姜菱提起陈妃和十一二岁时判若两人,恰好抬头看到阿姒,才想起为何会觉得阿姒似曾相识了。
当初那叫人过目难忘的小女郎,和眼前的女郎十分相似!
那刹,姜菱才明白一切。
又因晏书珩当初从医馆中挑中她,也是因为得知她来自颍川,师父是姜氏家主用惯了的郎中。担心晏书珩会在此事上利用她,这才要借故请辞。
问过姜菱后,晏书珩又回晏府,晏三爷担心儿子安危,将陈仆射所说的悉数道来。几方说辞一比对,晏书珩推测出是陈妃顶替了阿姒的身份。
陈妃的身份定很忌讳,因陈仆射是在替皇帝隐瞒此事,因此他定不会随意将阿姒真实身份告知晏三爷,只能编出一个见不光的外室之女迷惑晏三爷。
窗外有风吹动竹林发出簌簌声响,将晏书珩从万千思绪中扯回。
适才竹鸢说过,阿姒出门前曾找过他,但又打住了。
得知祁家女郎相邀琴馆时,她几乎是毫不犹豫便出门了。
阿姒这般细心,定也觉察到端倪。
她
陈姒月。
这个名字似刚缝好的米袋边缘未来得及打结那一截线,只消轻轻一扯,缝好的口袋便被轻易拆了来。
那些记忆压抑了许久,像袋中大米,甫一寻到缺口,便汹涌溢出。
陈姒月。
阿姒茫然念着这个名字。
耳际有个温厚的声音耐心解释:“不按卿字辈给阿姒起名,是因你阿娘希望阿姒将来不必受家族束缚。”
阿姒转过身,身侧的层层白纱忽而被染上鲜亮的嫩绿,变成层层叠叠的荷叶,她正身处一处湖中,抬头一看,天穹湛蓝,澄澈如洗。
那应当是五六岁的时候。
彼时的阿姒已能说会道,渐渐知晓了很多事情,也随之生出诸多疑惑:“爹爹,您为何不按着卿字辈给我起名呢,莫非当真和道士所说那般,是为了避灾祛病?还有,我明明不体弱,却要说我体弱多病,平日不让我见外人就罢了,我连族中的叔叔婶婶,兄弟姊妹都未见过几次,是不是爹怕我给您丢丑?”
她的爹爹,彼时还在外郡任职、寄情山水的陈伯安揉了揉她脑袋。
陈伯安眼底的慈爱近乎怜悯:“因为阿姒是九天神女遗留在凡间的孩子,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自得好好藏起来,否则若被人瞧见,只怕要将阿姒窃走。”
这个回答让阿姒很是满意。
往后十几年的岁月里,这句话就像一块盾牌,一直陪伴着她。
她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也的确如此。
虽早早没了娘亲,但爹爹将她姐妹二人捧在掌心,阿姐待阿姒更是好得不像话。他们的疼爱便是套在她身上的金丝软甲,贴在心口,触之柔软,却也能替她抵御世间烦扰的侵袭。
年幼的阿姒夺过船桨,颇得意道:“爹,我像不像个采莲女?”
陈伯安笑了,再次揉揉她脑袋:“我们阿姒学什么都像。”
彼时因朝中有祖父位列三公,姑母又贵为皇后。陈氏一族为避免树大招风,惹其余世家忌惮,选择部分蛰伏。因而爹爹虽有才干,也只能暂且隐居。
可旁人都以为爹爹是借隐居造势,以博个名士噱头。但阿姒知道,爹爹性情旷达、不慕荣利,他是借着蛰伏隐居时,趁机带着两个女儿寄情山水。
由此,阿姒和姐姐自小随爹爹与山水作伴,与鸟雀为友,远离尘嚣,除去不能腾云驾雾,与神仙也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