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瞥了他一眼,赤着脚走到妆奁前,对镜幽幽轻叹:“是啊,有九哥和我这样的酒囊饭袋在,不愁陈氏不沦为笑柄,但我如今好歹是外祖家中女郎,我们九哥可是直接顶着陈家郎的名头呢。”
话方说完,姜珣来了。
阿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诚挚又懊恼地道歉:“表兄,对不住,我给外祖家蒙羞了,早知道我该冒充韩氏女的。”
姜珣无所谓地笑笑。
“姜氏本已江河日下,又要这些颜面作甚。阿姒本也算半个姜氏人,偶尔冒用姜家名义有何不可?”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
“打开看看?”
阿姒欣然打开锦盒,里面是支金镶玉蝴蝶步摇,蝶翼轻薄,栩栩如生,日光一照,有微光流动。
看着那金步摇,阿姒想到的却是几年前姑母发间的鸾凤步摇,她走到妆镜前,别上步摇,左右照了照:“多谢表兄!今夜我要戴着这步摇去赴宴。”
姜珣淡淡地笑了笑。
陈彦则瞠目结舌:“你……你还有胆子赴宴!”待看到阿姒淡淡瞥过来的目光后,他讪讪闭嘴:“总之,你可要捂好你姜氏女的身份,丢了丑就让你的好表兄兜着吧,千万别说是我族妹!”
阿姒只是笑笑。“不会的。”
其实若她自称是陈氏女,殷家人只会恨得牙痒痒,并不会在明面上嗤笑,他们如今敢大肆笑她,最紧要的原因是她如今是日渐衰落的姜氏之女。
什么名门望族?不过是几个捧高踩低的宵小之辈罢了。
阿姒要赴宴的消息很快在别院里传开,她虽未出房门,也能透过侍婢的传话听到些许稀碎的风声。
宴席还有几个时辰,她便已能从风声里嗅出了看好戏的意味。
沐浴后,侍婢端着漆盘上前。
阿姒扫了眼,那是一袭藕色长裙,时下女郎常穿的样式。
并不出挑,也不容易出错。
侍婢恭敬却一板一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女郎,该更衣了。”
阿姒坐在榻边,赤着的双脚随意轻荡,姿态散漫得像是少时坐在溪边戏水,她低头看着自己白玉的脚尖,忽而轻扬足尖,撩出一道无形的的水花:“不要这件,给我取来那件玉白银纹长裙。”
侍婢担忧道:“可女郎,谁人都知晏氏长公子爱穿白,一袭白衣雅冠洛阳,又因其风仪出众,其余世家子弟甚至会避穿白衣以免自取难堪。何况您如今正受流言侵扰,若再穿样式相似的衣袍,只怕他们会编排成女郎是刻意引诱。”
阿姒眼皮都未掀:“不,就要那件。”
她只怕他们不编排。
晚宴设在别院。
此次姜氏只姜珣和阿姒两人来到南阳,但晏氏刻意把姜氏坐席设在陈氏旁边,以表一视同仁。
尽管阿姒刻意降低存在感,但她甫一入席,前方便传来一声朗笑,话都未曾和她说过一句的殷氏小郎君热络地朝她招手:“姜女郎总算肯出屋了!”
席间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
阿姒暗暗冷嗤。
她抬眼懵懂地朝那位小郎君看去,有礼有节地朝他颔首,得来的却是意味不明的笑。
阿姒装着失落低头,安静而小心翼翼地跽坐着,众人三两入席,直到前方传来一阵说笑声。她知道,定是那位左右逢源的晏氏长公子来了,他这人和谁都聊上几句,人缘不好才怪。
但如今的阿姒还是更喜欢和少言寡语但秉性正直真挚的人交游。至少,他们不会见人说人话,见鬼也说人话。
晏书珩一出现,阿姒虽垂着眼,也能察觉自己霎时变得备受瞩目。
她毫不在意,甚至摆出分明因流言而窘迫却强作淡然的模样。直到那殷氏小郎君笑道:“整个大周,谁着白衣最显风华无限,长公子若论第一,便无哪家郎君敢自诩第二!恐怕只有将来长公子的妻子才敢一袭白衣同长公子并肩而立!”
此言一出,众世家子弟皆望向这处。
阿姒则好似后知后觉地抬头,愣愣看向晏书珩所在方向,微微睁大了眼,低头又看了眼自己的衣裙,顿时不知所措,好似才发现自己身上衣裙的颜色样式和晏书珩几乎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