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声似乎忽然变大了,又似乎渐渐变远了。
有人在呜呜咽咽地哭,哭得伤心极了。
这是审配很瞧不上的事,大概正因如此,他还是睁开了眼睛,勉力看着正将他往城中拉的轺车,以及在旁边哭的仆役。
“主君!主君!”
审公皱皱眉,轻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仆役立刻命车夫停下,又凑近在他嘴边,仔细听他讲话。
片刻之后,仆役立刻高声道,“东南!东南!东南在哪!!”
车夫跳下车,慌慌张张地四面张望了一下,忽然指了一个方向,“那,那就是东南处!”
审配示意仆役将他扶起来。
他那件半旧的青袍已经被血浸透了,他就这么浑身是血地向着那个方向看了看。
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令人觉得他根本已经看不清什么了。
可他还是郑重地,向着那个袁绍所在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仆役们在旁恭敬地等待着,直到最后,也没等到主君行过大礼后起身。
有马蹄声临近,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有些孱弱,又十分坚定的声音。
“为何不将审公扶起?”
那个声音停了停,复又响起。
“将他放在车上。”
“大监军……?”
沮授下了车,走到审配的尸体旁,忽然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待他起身后,下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命令:
“将审公置于车上,绕城而行,击鼓开道!”他说,“我倒要看一看,燕赵之地,尚有义士否!”
第540章
邺城那一夜似乎长得永无休止。
家中妇人领着后厨的仆妇忙碌地做些吃食,将热汤热饭送给院中被集结起来,时刻警惕着的男人们。
主君们吃得不多,只喝了几盏热酒,便心烦意乱地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仆从们却吃了不少。
他们是最有可能上战场的人,他们也必须吃饱些才有力气。
厨役们慌里慌张的,明明用了些屋檐下挂着的咸肉,却又往锅里加了一大把盐,那汤喝着就像掺了泪水一样咸涩,精明的仆役将汤里的肉捞出来,一块块细细吃了,再来一碗热水喝下,愚钝些的就连肉带汤一起下肚了。
他们在院子里一边吃喝,一边嘀咕,嘀咕今夜究竟如何,嘀咕明晨太阳升起时,这究竟还是不是明公的邺城。
……明公有那样多的兵马,只要他回来,曹孟德总是没有什么反抗之力的。
……所以不需要他们自家派兵吧?
明明心中惴惴不安的人听了这样的劝慰之语,又不那么慌了。
天塌下来,有三公子,有大监军,有审配顶着呢!
小婢女捧了碗,张望着那个与她相熟的,此刻正趴在梯子上的仆役,“十七郎,你下来呀?喝一口汤,暖暖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