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简沉的问题听起来毫无关系。
但简沉停下了手里的勺子,脸上那副温驯平静的表情被收了起来,有了几秒的空白——
原来是阿叶。
不是阿夜,是阿叶。
正常人松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大多和简沉几秒前的一样。
极为普通,毫无攻击性,甚至看起来逆来顺受得有些好欺负。
但霍无归很清楚,此刻眼神紧绷,嘴角微抿,浑身上下流露出攻击性的,才是简沉最真实的样子。
他未曾从十七年前的噩梦中离开过,未曾有哪怕一天踏入过正常人的生活,却就这样伪装成正常人,一分一秒也不曾松懈。
别人最松弛的样子,是他绷紧所有神经,才能伪装出来的。
“那时候,我的母亲霍文君已经怀孕八个多月,即将临盆,为了保护我父亲唯一的遗腹子,我没有从父姓,而是随了母姓。”
霍无归眉眼平展,没有半点愤怒,甚至比说案情的时候看起来更平静,“她给我起名,霍无归,纪念我一去无归的父亲。”
一个发音不好听,寓意不吉利,却陪伴他二十九年,从未改过的名字。
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纪念。
简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清亮的瞳黯了黯,干涩道:“你的妈妈呢。”
他没什么话语能够用来安慰霍无归,因为他也从出生开始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他一直是妈妈独自抚养长大的。
霍无归显然早已对往事释然,冷静道:“她也是一名外勤刑警,当时的北桥分局二队队长,我四岁那年,她被同一个逃犯杀害,我出门找她,流落街头,被送去了福利院。”
简沉一愣,脸上所有表情终于变成一片空白。
灯光落在霍无归的脸上,光线从头顶自上而下洒落,映射出他高挺的鼻梁和眉骨,下颌被照得锋利而清晰,肩膀宽阔笔挺。
这是一张无论怎么看,都坚毅、勇敢、忠诚、强硬的脸。
简沉突然意识到,这并非天生,而是被那段岁月所塑造。
“十七年前,我……目睹了一场绑架,其中一个受害者,是邵烨。”
霍无归犹豫了几秒,最终依旧将说到嘴边的“遭遇”,硬生生改成了“目睹”。
哪怕面对嫌疑犯的枪口,哪怕是九死一生的危险任务,也从未有过半分犹豫的刑警队长。
海沧有史以来最年轻、最有前途的警队精英,在这间病房,穿着精良考究的西装,对着面前这个一身狼狈的青年,心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莫大恐惧。
他唯独不想被简沉讨厌,哪怕那一天总会到来。
简沉打量着霍无归脸色转瞬即逝的不自然,好像毫无察觉一般,问道:“所以邵烨招供了什么,你才会想到来问我这个问题?”
“邵烨称,绑匪是年华福利院的院长邵天高,也是走私组织马戏团的首领魔术师,同时是他的父亲,魔术师死后,他被波坤带走,半胁迫半软禁地共同生活、运营走私组织。”
霍无归简单复述了邵烨的话,将关于简沉的那段隐藏了下去。
简沉眨了眨眼睛,舀起一口粥送进嘴里,咽下去后才开口问:“所以,实际上,他不是绑架的目击者,而是受害者?”
“小沉,动手啊!”
“杀了他,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杀了他,快!”
“你会和我一起走进地狱,别想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