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去商州寻宝藏,哪怕前朝遗宝的事确有迹象,但她手里无人无兵,找不找得到是个问题,纵是查出来遗宝在哪里,也护不住的。
高邵综也决不允许这么一批足以覆国的宝藏流落在外,在这件事上动脑筋,最终只会白忙一场,以北疆的实力,查到遗宝是迟早的。
她目前暂时还不想回北疆。
但需要在高邵综察觉她行踪前尽快离开益州,否则以这人无事也妒三分的性子,知道她来了益州,见了阿晏,估计好不了。
周慧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绵延的秋山阻隔了益州,轻声劝了一句,“阿怜是在担心平津侯么?”
宋怜摇摇头,沐云生看似散漫,对北疆却忠心耿耿,也心怀天下,江淮已率民臣民献衷投诚,沐云生不会不知阿晏在益州出事,会带来多大的变动,他既将信送进周慧手里,让她前往益州赴约,阻止阿晏,便会护阿晏周全,不会对阿晏下手。
宋怜同周慧提及自己的计划,“去益州以后,我与郡守令见面,当夜便会离开益州,这张船会在林州停靠,你和林霜可先回京城安置家业,你我三人许下一年之约,一年之后,还在林州相见。”
周慧下意识就反驳,“孩子云秀在带,她就是孩子的另一个亲娘,孩子跟着她不缺陪伴,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正守在船顶的林霜倒挂下来,扎成一束的头发在窗口悠闲得晃来晃去,她不说话,可目光坚决。
宋怜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又有些发暖,她亦打算进京,不过是想亲手取李珣的性命,给这桩恩怨做个了断,这件事便不带她们二人了。
绝非是需要她二人寸步不离跟着会自戕的人,她笑道,“我不会做傻事,你们放心。”
周慧哪里能放心,面前的女子脸色依然苍白,灰败尽被藏进眸底深处,偶尔独处,才会露出落寞不甘,昨夜周慧半夜起来,隔着回廊见她立在窗前,初冬衣衫单薄,形销骨立,半明半昧里看着暗夜里山脉绵延,杏眸里不甘越燃越烈,攀升至顶峰,又寂燃熄灭。
“你要去哪里总得叫我知晓,我会拖你的后腿,林霜不会。”
周慧打定主意要跟着。
林霜垂下脑袋,重重点头。
宋怜话几次到口,都没说出口,有长云山的事在先,无论她说什么,两人都不会信的,最终轻声道,“李珣决计不会降,北疆大军杀进京城,我知道他会从什么地方逃走,想去岭南,去岭南之前,想先取他的性命。”
有计划有要做的事,那就是确实不会再像长云山一样了,周慧高兴得围着她打转,林霜因担心被拒绝一直紧绷着的肩膀也松懈下来,露出浅浅的笑意。
宋怜便也不隐瞒,和两人合计去岭南的事,因着手上没有太多银钱,起初自是先从生意做起,要采买转卖什么,宋怜心里都有计较,直至在益州和县,要下船前,大致的章程已经定下了。
连林霜也是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兴奋,两人在一旁出着主意,大到上什么货品,小到定价,商渠走哪一路,几乎可以称之为喧杂欢闹,宋怜听着,恍惚一瞬,再看外头的天色,漫山遍野秋冬交替的颜色,似乎也没有那么灰败暗沉了。
宋怜周慧开始收拾东西,守在窗口的林霜先发现了异常,侧头低声朝两人说,“是沐云生,带着两个家仆,都会武艺。”
她不由自主握住了身侧的佩剑。
宋怜掀开帘幕往岸上看了一眼,朝她微微摇头,她接管不了江淮,沐云生不会害她,当真要害她,也不会只带两个人。
沐云生是北疆王的人,林霜十分反感定北王,尤其反感其人对阿怜的强势和限制,因而哪怕阿怜这样说,她对沐云生依然十分防备,这一种情绪在沐云生要求避开她们同阿怜单独谈的时候,更是高涨到了顶峰。
沐云生对这个不分是非唯宋怜是从恐有武艺无有脑子的女子,也不怎么待见,到两人走到渡口右侧空旷的回廊亭,抱臂盯了她一眼,开门见山,“你会放弃陆祁阊给你铺好的路,真令人吃惊。”
宋怜猜测沐云生将阿宴出事的消息传回她手里,是想借此拖住她的脚步,令她不能顺利南下接管江淮,她并不接他的话,轻声问,“阿宴现在怎么样,可有危险。”
沐云生眯了眯眼睛,扯了扯身上的大氅,眯着的眼睛盯住她的面容,不放过一丝一毫,“平津侯背信弃义,欺瞒天下人,以性命谢罪天下,只为你心中所愿,想必王妃心中十分感动。”
他语中带刺,想必已经听说她不经过高邵综同意,设计从长治府离开的事,连带鄙薄了阿宴,宋怜只是又问了一遍阿宴的状况。
沐云生只觉面容上脂粉遮不住的苍白刺目,似熟悉她的人,大约都想不到她最终放弃了,放弃了压了这么多年的野望。
不管原因为何,都是天下人的万幸,他缓和下了神情,只是任就看住她的眼睛,“我的人发现得早,救治得及时,暂时死不了,但毒入五脏,若不安生将养,有性命之忧。”
垂在袖中的指尖几乎压进掌心,又松开,对阿宴,她是几辈子还不完的亏欠,如今他不必背负千千万万人性命,不必下这阿鼻地狱,总归也算一件好事罢。
宋怜平复好心绪,抬眸问沐云生,“你约我单谈,是有什么事要说。”
沐云生已收到了好友此时已到墨城的消息,面前的女子并不安于后宅,佯装去了商州,好友这一情障越陷越深,跟着从北奔走到南,她却辗转来了益州。
任何一个做夫君,恐怕都不会容许妻子身侧有这样一个牵绊纠葛极深,愿意为其付出所有的男子。
沐云生盯住她,开口先问了三件事,“你来益州的事,有去信告知过兰玠么?”
宋怜摇头,她凡开了口,潜藏在益州,江淮的斥候,立时便能将她
控制起来,甚至带累阿宴,她计算着时间,便是最快的信鸽,消息传至道州也需要五日的时间,高邵综可能南下的更远,她赶在他来之前离开益州,便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事。
沐云生心里失望,如若她有心,等一等好友,一同来劝陆祁阊,好友只怕不会没有不高兴的,她不肯如此,是挂心陆祁阊当真丢了性命,也是不想陆祁阊伤心难过。
此女与陆祁阊和离,本就是迫不得已,如今陆祁阊笃定她将来能做一名好皇帝,不惜以性命,以一生清名,以万万人血骨,为她铸出一条至尊之路,她待陆祁阊,岂会半点情谊也无。
沐云生再问,“你见过陆侯以后,会回长治么?回去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