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齐晟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是方佩兰用生命守护的女儿。补偿齐诗允,仿佛就能间接告慰那两位逝者,减轻一点自己背负了二十多年的良心债。
这种补偿,混杂着对旧情的缅怀,对过往过错的忏悔,以及一种因血缘亲情缺失而转移的情感投射。
而在这之前,她需要确认齐诗允的现状,需要评估她们这次「偶遇」背后,是否隐藏着风险。
“刚在停车场,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着黑衫的后生女从墓园大门进来?”
齐诗允的突然出现有些诡异,她问司机,中年男人则微微侧头礼貌回应:
“雷太,刚才进墓园的只有两个老阿嬷,我没见过有后生女,但是坟场西面有条路也可以入内,要不要我帮你打听下———”
“算了,不用。”
想起齐诗允走来的方向,女人示意司机继续专注开车,从包内翻出手提,声音依旧维持淡漠,但指尖却微微用力:
“帮我查一下齐诗允最近的情况。特别是她和她老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分居的传闻是否属实。”
“要详细,要快。”
然而,与下达调查指令时的冷静截然不同,放下电话后,她心中那个想要靠近齐诗允,想要给予她一些温暖和关照的念头…又变得愈发清晰和坚定。
想到那个孑然的背影,那女仔对父爱缺失的渴望与探寻,就像是一把钥匙。不仅仅是试图打开过去的秘密,也无意间,撬开了自己心中那扇紧闭的、名为「母性」的情感闸门。
这种陌生的悸动,就像关不住的潮水,从旧情、遗憾与愧疚一齐涌上来。
雷宋曼宁闭上眼,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开始思索着一个不会引人怀疑的理由,让她能够自然地靠近那个孩子。
那既是补偿,也是赎罪。
也是她迟来二十多年的、迟缓却猛烈的爱。
九龙塘车行。
天仍灰朦,昨日暴雨余下的湿气压在窗外。
雷耀扬赤裸上身,在车行三楼的别墅健身房内做着日常训练。
周身蓬勃紧实的块状肌肉绷到颤,呼吸节奏均匀平稳,动作有力却节制,每一组动作都是在和浑身肌理较劲。
汗水把他小麦色皮肤润得晶亮,一滴顺着下颌砸到地板,啪一声,溅开一点冷意。
刚上楼来的阿兆站在不远处,看对方极不寻常的阴沉脸色,说话也小心翼翼:
“大佬,龙头那边打来几次电话,叫你去议事…”
“地点在骆老的渣甸山别墅……”
少顷,杠铃落地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健身房里荡得像闷雷。细佬吓得抖跳,不敢再出声。
“知了,跟他讲我稍晚点过去。”
“我还要先去一趟尖东见客。”
雷耀扬气息粗重,声调也变得更沉。
其实老实讲,今天这个日子,他根本不想面对任何人。
自从傻佬泰告诉自己真相后,他就没办法再平静面对这一天。这一天,就像嵌在骨头里的旧疾,越想避开,就越发作得厉害。
雷耀扬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通身都是汗流浃背的黏腻,让他更加心生烦躁。心跳得太快,却不全是运动后的感觉,他把健身手套扯下来,发泄般随手甩在器械旁。
他知道齐诗允今天一定会去柴湾。去祭奠那个他不愿面对、却永远踩在他心口的死人。
齐晟。这个名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脑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