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沉默的军师祭酒终于开了口,低低重复着孙策的话,兀地抛出一个问题:“司州截住我军的那些人,真的是‘流寇’吗?”孙策拧眉瞥了眼他,不知郭嘉具体是个什么意思。反倒是秦楚愣了一愣,立马道:“司州拱卫京师,周边自有校尉清扫,就算是黄巾余党,也不可能轻易出现在附近——刻意拦下我们,多半又是世家的手笔了。”孙策眼皮一跳,唰地直起身,想也不想便道:“我现在就派人回去!”“安心,阿策。”秦楚倒是不紧不慢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阿谨阿湘都是我手下老人了,又有公瑾帮忙,面对那点人手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们隔着千里能想到的事情,他们一定也明白。”想来所谓的“流寇”,也不过是孙策所看到的罢了。真正的流匪是什么样,她的西凉士兵早在镇压西羌时见过无数次了,漫无目的地烧杀抢掠与有组织地拦截阻挠可差得太多了,阿湘她们看出来不止,也一定会将这些人杀个干净,斩草除根的。她送走女闾的奴婢并不是机密,只是这些面黄肌瘦的女孩儿实在够不上“壮丁”的条件,因此世家们也没有在这方面找碴。如此一想,动手的是谁,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了。秦楚转头与郭嘉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冲她笑吟吟地一点头,意思是:蠢货袁术,又被牵着走了。孙策:“哦……”他压根没看到秦楚与郭嘉的眼神交流。“好啦,阿策。奔波这么久,你也辛苦了。”她将案几上另一碗牛乳推过去,此时温度略降,恰宜入口,孙策心下一动。“我已让人收拾院落了,喝完这个,你就先去休息吧。”孙策点点头,他的确是累了。然而他没有接过秦楚递来的牛乳。秦楚将碗推给他时,孙策眼神一晃,目光中飞快划过抹红色,当即伸出手,一把抓过了秦楚的右手手腕。那只黑漆陶碗被他这动作带得摇了一摇,里头的牛奶星星点点地滴了些到桌上。孙策双手抓着她的手腕,果真看到秦楚手上绑着的红色抹额——当年吴夫人亲手绣上的金线虎头,此时还在烛光下闪闪发光。“欸,阿楚,”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秦楚手腕上那条抹额,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自月前从寿春出发,这应该是孙策笑得最真心实意的一次了:“阿楚,你还戴着它呀。”窗外布谷鸟轻快地啼了两声,槐树上的绿叶随之微晃。只可惜大将军府里的轻松惬意,终归是传不到其他地方的。就在日光熹微,鸡鸣报晓的时候,另一封来自北方的密信,终于也传到了袁术府中。这位自以为事态尽在掌控中的中郎将,终于在八月中旬收到了来自冀州的密信,露出了数月以来最为失态的表情。“袁绍——关东盟主??他疯了??!”信使眼观鼻鼻观心,低头装鹌鹑。可笑袁家二子,不过被将军府的伸出的手挡住了目光,居然也就泰然自若地各行己事起来,丝毫没有对看似平静的外界产生一点怀疑。袁绍还在兢兢业业地拉帮结派、勉勉强强凑了个关东联军高喊打倒董卓,压根不知道雒阳城内早已进行了推门走出待客厅时,东方地平线边的薄云已染上了浅红,是日出的征兆。扰人整夜的夏蝉终于学会了识趣,乖乖闭上了嘴,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微风里树叶婆娑的沙沙声。孙策与郭嘉都是通宵带晚来谈事的,此时都已先回院里休眠了。只有秦楚算是正常作息,不急着回笼,于是一个人窝在客厅里慢慢喝完了那碗蜂蜜牛乳,这才慢吞吞地出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