殚诚毕虑的清流保皇党们尚且对天子存有着一丝希望,可其余人早就看出来刘辩的逃避心思了。荀彧大概也是想起了刘辩数次推诿的模样,垂眼低叹了一声,微微摇头:“若非如此,杨文先也不会逃离雒阳啊。”人等死就会死,杨彪显然对此有深刻的理解,以为少帝和他的破朝廷命不久矣。孙策皱起了眉:“如果天子一直怯懦下去,难道真的要等袁术攻入雒阳才要反击吗?”“不会。”郭嘉笑了一声,将手中那本竹纸所制的《左传》放回到案上,慢悠悠地拿起鹅毛扇,掩住了自自己的下半张脸:“五月之内,天子必下指令。”秦楚一眨眼,立刻看向他:“这话怎么说?”“天子虽不愿南下,可袁公路却一直打算北上呢。”郭嘉笑了起来。……天子的决心何时下定暂且不谈,但杨彪闻风奔往徐州的消息传开后,已引发了一串的连锁反应。雒阳世家开始有分裂的迹象了。如今局势虽显紧张,但毕竟还未到开战那一步。京城士族不比地方,他们祖籍来自各地,居于雒阳也不过是为了为官,彼此并不以地理位置为纽带,因此也就不如同乡士族所团结。这就直接导致了理念不同的世家彼此看不对眼,大有为了理念(与利益)相互排挤的意思。秦楚和世家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也亏得头顶上有伏完周旋,才没被世家使绊子刁难。按理说,世家互殴与她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是……此事从雒阳扯到徐州,居然扯出了另外几个人。“阿瑾阿亮阿均,见过大将军。”“见过大将军。”秦楚看了眼面前成等差数列、身高依次递减的小朋友,又看了眼抚须微笑的诸葛玄,恍惚了。到底是怎样的蝴蝶效应,才能让诸葛玄带着三个侄子来雒阳投奔她啊?秦楚的目光微微漂移,忍不住又滑到了最中间那位脊背笔直、下巴微昂的小朋友脸上。诸葛亮小朋友立刻与她对上视线,乌黑发亮的眼瞳里写着两个纯朴而真挚的问号。秦楚:“……来,吃葡萄。”坐在书房角落的曹丕满脸茫然,看了眼秦楚,伸向书案果盘的手默默地收了回去。“没事,阿丕吃吧。”秦楚将盛满葡萄的青瓷盘向他推了推,又冲着三位小诸葛招了招手,笑道,“既然是先生家的孩子,在府上也不用客气。”曹丕转头看了眼诸葛玄,立刻多抓了三颗葡萄。“多谢大将军。”诸葛亮眨眨眼,最先走到果盘前,身后跟着就是年龄与曹丕一般大的诸葛均,表情还有些懵懂。诸葛瑾没有上前。他年龄最大,已是少年,早过了做客被主人家请吃零食的年龄,也不好意思接受这位传说中的大将军的馈赠。诸葛玄大约是看出了他的心情,拍了拍大侄子的肩膀,以肢体语言宽慰他放松,很快便又起了话茬:“当年琅琊一别十二载,阿楚——该叫你大将军了啊,大将军真是变了不少。当年我说阿楚志向清奇,却不想你……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这话有点感叹的意思了。秦楚只好摇摇头,对着老师笑起来:“胤谊先生还叫我阿楚就好。有些事不过是顺势而为,我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诸葛玄没有在意她的自谦,仍道:“琅琊的白麻竹纸是超世之物,公学虽还在试验,亦有特异之处。“除此以外,我见过你家士兵所用之刃,同样与别处不同,看来阿楚麾下有不少能人啊。”“造纸术还未成熟,先生过誉。”她摆了摆手,顺便从口袋中摸出几块果味饴糖,依次递给诸葛亮和诸葛玄,最后又塞入曹丕手中,这才抬起头,目光微肃。“先生突然来到雒阳,必不是替我的人来汇报成果的吧。杨文先前往徐州,难道做了什么事,影响到您了吗?”“阿楚懂我。”诸葛玄的目光投向了窗外,神情一瞬间变得极冷淡:“袁公路不敢对琅琊伏氏下手,但未必不敢寻诸葛氏的麻烦。”他说得含糊,秦楚却也能猜个差不多。她皱起眉:“先生既然提到了‘公学竹纸’,必然是找到了我手下的具体位置。袁术对先生发难,哪怕先生不愿牵连叔父,公达昭姬也绝对会提供庇护的。”诸葛玄摇了摇头。在他开口之前,本还低头剥着葡萄的诸葛亮忽然停下了手中动作,语气带着点真挚困惑:“可是,将军不是不想让人发现他们吗?”秦楚一愣,立刻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她欲于徐州扎根,手下的人当然需要仔细隐藏蛰伏的。诸葛玄若接受了他们的帮助,虽能得喘息之时,但必然也有诸多不便,还不如迁家来得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