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武台霎时一片掌声雷动,喝彩如潮。
前头,太阳自山谷中升起,山影与日光将整个比武台割为两半,李玄白失神倒在泛蓝的阴影中。
太阳光底下,顾怀瑾衣袍跃动着雪光,站在李玄白脚前,淡淡瞥了一眼,不置一词,转身离场。
台上,李玄白一双眼渐渐恢复了清明,看见了头顶一片湛蓝的天。
周遭一片喧哗欢呼声,他躺在地上,缓缓地想。
妈的,竟然连顾怀瑾这小子,近来都学会了玩阴的。还跟他装上病了?
他就说那蚰蜒蛊,怎么会发作得如此之快。
要不是他反应快,今日怕是已经被他的珠子,凿穿了后脑。
他气得笑了,想,这种阴招,是不是那个女人教会的?
*
观武台上。
胜负已分,南琼霜答应过他看完了这一场便回去,于是站起了身。
伊海川:“我送姑娘去卧龙寺。”
南琼霜点头应允:“谢过伊师兄。”
从观武台的台阶上一阶一阶下去,她垂头避过来往的人,忽然莫名感觉远处,有人在看她。
她回身一望。
看台上,众人之间,衡黄撑腮,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她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
还惦记着她呢?这山上,不止男人抓了她不放,连女人也抓了
她不放。
有点意思。
她不在乎,从容如常随在伊海川身侧,由着他将她领上一条水上回廊。
山上天气变幻无常,方才比武台上还艳阳高照,这一会,竟然起了些山雾。白茫茫雾气贴着山体,不凑近看,简直看不出山岩嶙峋。
水面上,雾气浩渺。木回廊表面凝了一层晶莹水珠,人步行其上,感觉鞋袜都快沾湿了,走上去,吱吱地响,滑得厉害。
伊海川:“姑娘小心。”
她双手交叠在小腹,长吸了一口气,“好。”
伊海川不是善谈热络的性格,走在这样看不清前路的雾里,两人一时无话,她心里有些闷闷的,跳得厉害。
一会的事,她想起来,便头痛。
今日一天,顾怀瑾大致已经气得快吐血了。原本在观武台上去点个卯都依依不舍,牵着她的手在袖中摸了又摸,结果回来就见到她拿着支弄山月,跟李玄白在一起说笑。
一起闹到菩提阁,以少掌门之位相要挟,才终于保下她。结果转头就听说,她要同李玄白一起下山了,他甚至是最后一个得知的。
山上大比,她替李玄白指暗器,似乎还被他在台上看了个正着,也不知他在那样的战势里,究竟是如何百忙之中分神出来看她的。
他本来就是那样一个患得患失的性子,她日日被锁在房里陪他的时候,多碰了那支弄山月一下,他都要心痛万分,磨着她问为什么。
如今可倒好,在他的逆鳞上来了一整套葵花点穴手,又将人晾在一边,一整天连个说话的机会也没有,逼得他站在擂台上连比也不想比,同她对望。
那个眼神,她如今想来,是差点直接冲下来,晾着对手、晾着裁断、晾着阖山弟子,不顾一切地要下台,到她面前,抓住她质问。
她缓缓闭上眼睛,心里一种不得不听天由命的难安。
她是惯于敷衍男人的。只要这些男人正常,她总有办法。
可是顾怀瑾,真的不大正常。他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进退有度、明晰事理、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他甚至完全相反,是个焦虑敏感、动辄钻牛角尖、极度自我压抑之人。
这样的人,平时忍着,便是波澜不惊。倘若当真忍不住,爆发起来,那便是地动山摇,山呼海啸。
如今,毫无疑问,是一定要爆发了。
她简直不敢想夜里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