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琼霜偏首:“什么?”
云瞒月自怀中掏出一匹长绸,奉到她手上。
她接过来,才见那牛乳般的白缎子,月色底下闪着细碎的光,触手滑腻异常,似乎是特殊的丝线编织而成,风一吹过,拂动若水波。
“云翳锦。”云瞒月道,“公孙姑娘的绝技,在于九宝琵琶之中的十八道暗器。其中最毒的一道,名为暴雨梨花针。若出此招,万针齐发,骤如暴雨,常人躲闪不得,唯有一死。你的武功,是用丝线的,更是难以抵挡。”
南琼霜捧着那长缎子,一时神色沉重。
云瞒月说得对。暴雨梨花针克她的蛛罗丝,公孙红若动杀心,她恐怕难有活路。
即便两人在菡萏宫有些近似友谊的东西,但情谊,谁说得准呢。
同僚就是同僚。
“这是我办差收缴来的。云翳锦织法与材质俱有讲究,质地细密,银针难以穿透,你若不嫌弃,刚好给你。”
南琼霜垂眸思量半晌。她其实不爱受同僚的好处,每回拿了人家的东西,总想着还人情。
“收着吧。绸带、水袖一类的武器,我不喜亦不擅,你若不收,我也只有交给藏刃司。”
她抿着嘴唇考虑片刻,还是应下:“如此,谢谢你。”
云瞒月顿时笑起来。她欣赏她已久,还谈什么谢不谢的。
“试试吧。”她道,“你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女儿家,甩这些长得鼻涕一样的东西,还能甩得又美又准,我也只有叹服。”
月色底下,南琼霜将那云翳锦随手挥开,那白练登时泛着碎光横上夜空,在夜风里款款飘零。
“都是自小在门内练的。极乐堂与你们七杀不同,七杀堂中人,习武在一个‘精’字。”她轻描淡写抬起手一接,那缎子便乖顺聪明地一截一截奔入她掌心,“极乐堂的,原本也不指望武功多高,习武是为救急,力求什么都会点,拿来便能用。”
她一动作,云瞒月便担心她失足踏空,架着胳膊护着她的腰,一面仰头感叹:
“确实好看。果然,这些女儿家的兵器,还是得在你手……”
“里”字尚未说完。
云瞒月消失了。
她身侧登时空空荡荡,静若虚无。
南琼霜一个激灵,仿佛有东西自她尾巴骨钻入骨髓,寒颤得猝不及防。
忽然,身后、背后,贴了什么东西。
她脚下登时踏空,人往后一栽。
骤然撞在身后的东西上。
头顶喷薄着低低的喘息,腰间倏地捆了两条手臂,她肩膀蓦地压下一股力,什么东西搁在她肩头,滚烫的呼吸倏地扑在她颈间。
顾怀瑾头搁在她肩膀上,弓下身子,额头蹭着她耳畔。
“乖乖,这又是谁。”
第148章
皇宫内雨中一别,顾怀瑾原本是打定了主意,欲遂她的愿,一刀两断的。
那张沾着血的字条,连半句回复也无,他更加笃定了要断。
毕竟,他从未欠过她什么。而他,被欺骗、被辜负、被忽视、被冷落,从始至终。
他的姓氏不许他爱一个窃山的仇人,他的心法不容许他爱一个如此凉薄之人。他已经爱她爱到血肉模糊,为了她,他的自我已是一片废墟,他但凡聪明一些——就不该再爱下去了。
遑论,还有雾刀那些不知真假的话。
倘若那条狗说的都是真的。
倘若那条狗说的都是真的,他把天山之祸,放过得太容易了。
天山之仇。
他合该恨她。
所以,他再也不去见她了。想她也不见,想她到梦见她也不见,吐血也不见,明知他吐血她就会让步也不见。不该爱了,就是不该爱了,再爱下去,负山负己——别犯傻了。
谁知,这般刻意磨炼自己心性,却在窗边,一仰头,望见她在月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