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万没料到嘉庆帝是这个反应,越过皇上,遥遥望了一眼桌前的人。
顾怀瑾叉着腿靠着椅背,浑不在意似的,冰寒着神色看书。
她有点迟疑:“皇上要德音与摄政王重归于好?”
嘉庆帝:“正是。”
顾怀瑾轻轻翻过一页。
嘉庆帝握着她的手道:“快去吧,朕当真没有放在心上。先生也反反复复地劝过朕,朕听进去了。摄政王刚下了朝,人正在大明宫,现在去,刚好有空见你。”
南琼霜不必凑到他跟前,也知道有人正竖着耳朵听。
她总觉得他又有些不大不小的火。
她有点语塞:“同大明宫和好,现在并不是好时机,表兄正恼我呢。”暂且拒绝一下,对那人表个态,再安抚嘉庆帝一番,“等到他怒气消了,才好同他说和,不然,去了也是白去。”
“那么,待到应去之时,速去。”嘉庆帝拊掌一笑,又将她往殿外推,“今日,德音还是先回菡萏宫吧。”
南琼霜愣头愣脑地被嘉庆帝推了出来。
紫宸殿前面的汉白石广场上,一片迷茫的白。
她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被顾怀瑾劝过,于是改了念头,一心信她,还是这副不计较之态,全是装的?
假如是被人劝——嘉庆帝骨子里仍是以一国之君自诩的,他会全然听从某个人的话,一夜之间,改了看法吗?
他昨夜还在寝殿之中发狂。
假如不是。
那么,嘉庆帝面上一套,背地一套,两相割裂,极擅做戏。
她几乎有些胆寒。
或许,此前,是她小瞧他了。
她最后回身望了肃穆富丽的紫宸殿一眼。
紫宸殿的澄黄琉璃瓦,映着午时刺目的太阳光,晃得人眼睛一片花。
湛蓝天色下,金黄的屋脊兽排列成行,将照耀万物的太阳,一口吞吃了下去。
*
嘉庆帝究竟是何意,她后来在菡萏宫中冥思苦想了整整一天。
思来想去,只能猜出,皇上想笼络她。
或许是因李玄白不容常家军动她半点;或许是因李玄白再发火,依然叫人往冷宫里送瓜果;或许是因她半点面子都不给李玄白留,李玄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她。
他想用她,来牵制大明宫,平衡定王府。
嘉庆帝会有如此打算,并不稀奇。可他昨夜还气得歇斯底里,今日就可以演得春风满面,实在是太出乎她意料。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拿他当一个耽于享乐的昏聩之徒,哪知他竟如此会藏,如此能忍。
若非在密室中亲耳听见他字字怨毒的咒骂,南琼霜不论如何不会相信,一个疯子,有如此城府。
或许他不是个疯子。
或许连他的病,也是装的。
如果他是装病,那么,顾怀瑾整日给他治疗,又是在治些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多了。
她头痛欲裂地揉着太阳穴。
并且,还有一件事,她一直放不下。
嘉庆帝说要她与李玄白重归于好,顾怀瑾是听见了的。
他那个人,听见“李玄白”这三个字,就是一派失态,患得患失得厉害,跟没人要的小狗一样。她虽然委婉地说了不去见李玄白,谁知他听不听得懂,听不听得进去。
昨天才刚哄好一点,别一会又旧态复萌,拿着刀子,往自己身上比划。
她从字帖上裁了一小块下来,拿笔蘸墨,打算给他传张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