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透明的肉膜下,隐约可见一条条青紫色的筋络正在疯狂鼓胀、抽搐。
而在这些狂乱肉筋的顶端,众星捧月般托着一枚紧闭的花苞。
那苞体真就和初生婴孩的脑袋一般大小闭合的瓣膜上布满纤细的血络,正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韵律缓缓收缩、舒张。
每颤一下,都似一颗真实的心脏在泵动。随着它的翕张,瓣叶缝隙间便会喷吐出一圈妖冶的血晕,在这幽闭的四壁中无声扩散。
嗡——!
脑宫深处好似被利剑狠狠贯穿,瞬间的晕眩让余幸几乎站立不住。
眼前的血色花苞骤然扭曲,与记忆深处那座囚笼重重叠合:铁锈混着经年血垢的腥臭;是赤裸背脊紧贴铁栏的冰冷;指甲在石板上拖行的尖响。
这花……
这该死的花……
时光倒转,他再度被抛回暗无天日的过去。
那时他刚被掳入魔窟,只是栅栏后待宰的“两脚羊”,整日浸在能将足以蚀烂脏腑的血气里,耳边唯有血泡无休止的“咕嘟”闷响。
一只干枯如柴的大手探入栏杆,随手拎起一名与他当年一般大的稚童。那魔修手起刀落,利索得像在宰杀一只待客的鸡鸭,根本没有丝毫迟疑。
喉管破裂的声音先于任何惨叫。
来不及挣扎,一腔温热的血雾倏忽喷涌而出,哗啦啦浇向妖花根部。
待血液流干,那具小小的身体便成了被随手丢弃的破麻袋,软塌塌地滑落,堆在了地上一旁的黑袍人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蘸着未干的血,在手中簿子上淡淡一勾。
“血气驳杂,下品。下一个。”
那种将鲜活生命视作薪柴的漠然,比任何狰狞的厉鬼都要来得惊悚。
余幸猛地回神,背上不知何时已起了一层冰冷的油汗。
他垂眸敛目,遮住了瞳孔深处几欲迸裂的血色。可藏在袖中的五指却死死攥紧,指甲深陷入掌肉,借着钻心的痛楚让自己保持清醒。
“噬魂妖花……”
他将这个名字在齿尖嚼碎。
以精血养其身,以生魂铸其果。
花开之时,便是人亡之日。
“我们的希望,就在这儿了。”
陈望的声音恰在此刻响起。
他缓步走向那株妖花,伸手贴上那条不断搏动的赤红茎干,神情痴迷而虔诚,如同是在供奉一尊饱受世人误解的圣胎。
“此物名唤『血菩提』。”他转过身,语气清晰而笃定,在地窖中回荡,
“乃是上古遗存的灵种。虽说需以精血浇灌,难免有些伤身损气,但这正合大道守恒之理。只要待花开果熟,便能结出洗髓伐毛、脱胎换骨的无上机缘。”
人群中泛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这……这看着好生邪性……倒像是魔门的东西……”有人缩了缩脖子,低声嗫嚅道。
“宝物自晦,灵物多妖。”
陈望并未动怒,目光中反而多了几分痛心,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越是逆天改命的灵物,外表便越是惊世骇俗。若它生得宝相庄严、祥瑞万千,又岂会轮到你我手中?这个道理,诸位难道还想不明白么?”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在打鼓。说实话,我也怕,这世上谁不怕死?”
他话音一顿,声线骤然转冷,字字如刀:
“可你们告诉我,怕,就能不死了吗?睁眼看看外头什么光景!宗门小比在即,孙老鬼恨不得把咱们骨髓里的油都榨出来。咱们是谁?不过是烂泥潭里的蛆虫,是别人炼丹炉里烧剩的药渣!”
“是,这东西扎手,邪性!可不攥紧它,咱们就只能在这滩烂泥里越陷越深,直到烂得连个声响都没有!这是我们这群注定要烂在阴沟里的人,唯一能抓住的登天梯。”
陈望的声音渐渐低沉,变得粘稠而幽邃,像是一只钩子,钩出了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妄念:“大家平摊下来,不过是每人损耗几日气血,调养些时日便能恢复。可若是成了……”
他适时收声,只留下一片灼热的寂静。
地窖里针落可闻。可这死寂仅仅维持了三息,便被一阵阵粗重滚烫的喘息给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