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余幸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
“我听到你今夜和我爹的话了。”孙恒开门见山,语气诚恳,“你说那株花……以人血为食,形貌狰狞?”
木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野虫单调的嘶鸣。
余幸凝视着对方眼中的执拗,沉默了足有三息。
最终他重重一点头,斩钉截铁道:
“是。”
此字一出,孙恒神色顿变。他下意识将身子往前一倾,紧声追问:
“它具体是何形貌?根、茎、花、叶……你仔仔细细,说与我听!”
余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缓缓掠过那张因为迫切而微微泛红的面孔。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宛如布条蒙眼的盲者,仅凭着门缝间偷得的只言片语,就敢拖着这副残破的病躯追入深夜,只求从一个外门弟子口中拼凑出那个或许鲜血淋漓的真相。
这念头如一道冷电劈进心里,余幸豁然开朗,再无犹豫。当即深吸一口气,将地窖中的见闻与陈望以人血养花的行径悉数道来。
“噬魂花……”
孙恒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刚浮现的红润又一次退却。他博览群书,熟读典籍,对这等凶物的根脚岂会不知。
“以生人血肉为食,催其结成邪异道果,这是魔道邪术!”
“居然真的是它……”
孙恒闭上眼,瘦削的肩膀因极力抑制而剧烈颤抖:“我爹他竟默许这等吃人的东西,就养在眼皮子底下……”
突然间,他睁开双眼,刚才的颓唐与痛苦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片凛冽的寒光。
“它种在何处?”
“在北坡。”余幸抬手指向那个方位,如实相告,“最偏僻的废弃药圃,地窖就在底下。”
“有劳师弟带我前去。”
闻听此言,余幸眉头一皱:
“可是孙管事那边……”
“正因为是他,我才非去不可!”
孙恒双手撑住桌沿,对抗着全身的重量,一寸寸将自己从凳子上拔起。他身躯微颤,站得并不稳当,但那根被病痛压弯的脊梁此刻却挺得笔直。
“那孽障多活一日,这药园里的人心,就烂一日!”他强压下急促的喘息,目光如炬,“既是父债,便由子偿。我绝不能……绝不能眼睁睁看他背上这累累血债。”
望着他这副随时会倒下的模样,余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权衡再三,道出了那个最致命的问题:“师兄可知,为了那株”妖花“,整个药园早已沆瀣一气。你要面对的并不只有一个人,而是这园中除了你我之外的……所有人。”
“我知道。”
孙恒打断了他。
声音依旧虚弱,飘在风里好似抓不住的柳絮,但它落下来时,却重若千钧。
他不再多言,转而从怀中郑重取出一只青玉小瓶搁在桌上,两根手指轻轻一送,便将其推到了余幸面前。
“这是『还灵丹』,眼下我也只剩这些了。”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提及一件寻常物事。
“无奈我病体沉疴,举步维艰,更不识那荒僻路径,此行唯有拜托师弟引路了。”
孙恒抬起头,那双明澈的眼里没有丝毫施舍之意,只有一片坦然的托付:
“到了地方,你自行离去便是。此后一切,是生是死,皆由我一人承担,绝不牵累于你。”
“倘若真出了事……”他略微停顿,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就说是我以内门弟子的身份,逼着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