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那个身材矮小瘦弱的男人,语气里有一种极大的失望,因为这个失望,他冷峻的表情看上去有点难过:“这么多年为了你,我始终不敢松懈,但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紧紧握着那只指缝里都是黑泥的脏手,锋利的刀刃抵在他的脖子上,忽然开始颤抖,像是在恐惧一样。
慢慢的,向前的刀刃开始后退,骨头咯咯响,疼痛让那人痛苦地扭曲起来,皮肤开始变得死白。
那把刀寸寸后退,而后,生生从韩竞的脖子,架到了另一个人的脖子上。
那脖子上,原本纹身所在的位置上现在是一层扭曲增生的疤痕,被刀子切出了血。
温右下出了一身冷汗,他快步上去攥住韩竞的胳膊,说:“别冲动。”
“把刀放下!双手抱头!”院外冲进来几个警察,小侯跟着跑进来,惊恐地叫了声:“哥!不要!”
“你太让我失望了。”韩竞贴近他褶皱惊慌的脸侧,低低说:“我小时候还以为你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至少像藏马熊一样的猛兽才能杀害我爸吧?为了今天,我也让自己变成了藏马熊,可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那人已经万分惊恐,这么多年逃亡,他对警察的恐惧是深刻在骨子里的。
又惊又怒里,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个男人是谁。
他是当初在可可西里杀掉那个人的儿子。
他曾见过他的。
在可可西里偷猎怎么可能不知道巡逻队?这群碍事的东西,那么多羊杀死一个两个怎么了?又不是杀人!
那是他第一次来这里盗猎,他以前是在阿勒泰地区贩隼的,不过不是直接出去盗猎那种,是接头的,并往境外送。像他这种接头人风险低一点,一般警察摸排很少能找到,那段时间阿勒泰地区打击力度太大,他就辗转偷着跑了,跟着人偷偷进入可可西里藏羚羊栖息地,同伙提前给他说过只要见到人就一定绕开,如果绕不开,尽量自保。
那天他们被发现了,一辆皮卡追了上来,手上拿着枪。
满地的藏羚羊已经被剥皮,跟他一起的人立刻上车逃跑,他慢了一步,摔倒在了沙坑里。
他被抓住了,说尽好话,但是对方不领情。
他没办法,他只能杀掉他。
杀了那个当地人以后,他扭过他的脸,记住他的样子,他摸出刀,跪在那里,继续剥藏羚羊的皮。
搭火一起来的只挑最好的,剩下的皮子损坏了,可他不能白来。
剥完皮后,他清理好所有痕迹,离开了那里。
无人区下雪了,他把羊皮裹在身上,他必须找到有人的地方,否则他活不下去。
他一直走到了快天亮,终于看见了有当地人的房子。
晨雾里,羊圈里的羊咩咩叫着,他慢慢走过去,透过雾气,看见房子里走出一个穿藏袍的小孩儿。
他正看向自己。
他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大人,伸手向他招了招,想叫他过来。
男孩儿挪挪步,就要过来了,忽然外面来了一群人。
那是巡逻队的人。
几只藏獒嗅到了血腥味儿,立刻冲过来,他只能仓皇逃命,他差一点就被藏獒撕了。
后来他偷偷返回了打听,才知道那个牧民家就是他杀掉的那个人家。
如果知道这就是当初那个人的儿子……他是不会留下他的。
“我没杀过人。”他惊恐之下,耷拉着的眼皮底下眼睛忽然露出一抹快意的笑,他低声重复:“别忘了,车不是我开的。你们带不走我。”
“肇事逃逸”的现场他布置得非常完美,不可能有问题。
就像命运开的玩笑一样,可不清楚命运在和谁开玩笑。
“谁说他们是因为你杀人来的?”韩竞黑漆漆的眸子盯着他,里面幽暗得仿佛一池死水。
安静的村庄少见来这么多人,有很多村民围着看热闹,院子里站着警察,这个院子曾经发生过很多残忍的争端与虐待,可第一次迎来外人,一时热闹非凡。
韩竞挑起唇,戏谑地说:“你忘了你的耙耙柑吗?”
那人脸色倏地变了,下一秒,他被韩竞一脚踹了出去。
身体几乎呈抛物线轻飘飘飞出去的时候,他在重重跌下去的时候迅速被警察按住,那时候他挣扎了一下,但自己这具身体已经脆弱到只剩空壳。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韩竞,他记得自己杀过的第一个人,那个男人的脸他始终记得清清楚楚,没有这个年轻人高,也没有他凶狠,但脸确实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