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儿闭上双眼,唇边挂着微笑。她的身体逐渐透明,生命力如潮水退去,尽数涌入玉符之中。而在那光芒最盛处,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浮现??是李镇岳,但不再是邪气滔天的模样,而是穿着褪色的军袍,肩披破旧斗篷,眼中含泪。
“婉儿……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阿爹。”王婉儿轻声道,“你回来了。”
“我迷路了很久。”李镇岳哽咽,“我在黑暗里走啊走,直到听见钟声。是你在叫我吗?”
“是我。”她说,“回家吧。”
李镇岳的身影渐渐融入光芒,那幽蓝火焰也随之熄灭,化作一片灰烬飘散。与此同时,整个阆苑仙境剧烈震荡,八十八洞天、一十七福地齐齐共鸣,无数碑文浮现空中,记载着历代守护者的姓名??最后一页,悄然写下“王婉儿”三字。
钟声,再度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警兆,而是安魂之音。
当最后一声余韵消散,天空恢复清明,圆月重现,仿佛从未被吞噬。百姓们纷纷放下锅碗瓢盆,跪地叩首,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天狗走了!月亮回来了!”
随即,欢呼声如海浪般席卷全城。
白猿缓缓落下,将玉符交给王伯泽。
“从今往后,王家仍是执符者。”他说,“但这不是诅咒,而是传承。愿你们记住今日之痛,也铭记今日之勇。”
王伯泽抱着女儿冰冷的身躯,久久不语。良久,他摘下自己的校尉腰牌,轻轻放在王婉儿胸前,然后拾起她掉落的横刀,插在身侧泥土中,刀尖朝天。
“我这一生,没当好一个父亲。”他低声说,“也没当好一个将军。但我女儿,是个真正的英雄。”
裴芬走到他身边,默默蹲下,替他包扎伤口。
“她会为你骄傲的。”他说。
开明拉着沈沧溟和徐芷兰,站在远处望着这一切,眼中噙泪。
“你说……她还能听到我们说话吗?”徐芷兰问。
沈沧溟仰望星空,轻声道:“若真心意可达,便永远听得见。”
夜风拂过,带来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据说,那是阆苑仙境赠予人间的最后一缕馈赠。
数日后,朝廷使者抵达阆中,宣布加封王婉儿为“贞烈昭义夫人”,赐庙祀一方,春秋享祭。王伯泽拒不受赏,只求将女儿葬于城外青山之上,墓前不立碑文,仅植一株青梅树。
每逢月圆之夜,若有细心之人路过,会发现那棵树下总有微光闪烁,似有人影静坐抚琴,曲调清越,却不辨词句。
而白猿,则在一个月夜悄然离去。临行前,他对裴芬留下一句话:
“天下动荡未已,昆仑封山已久。我虽得阆苑,却非归宿。若有缘再见,或在烽火连天时。”
裴芬握紧八尖两刃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重重一点头。
多年后,江湖传言:西北荒原之上,常有一白衣老猿携钟而行,遇不平则鸣,逢妖邪必诛。其所至之处,百姓敲盆击瓮,声如钟鼓,谓之“唤钟令”。
又有说书人编成话本,名曰《真君驾到》,讲的是千年白猿持神兵、护苍生、破邪阵、醒迷魂的传奇。每说到“王婉儿舍身祭阵”一节,台下无不掩面泣下。
唯有一事,始终无人知晓??
那日王婉儿魂归阆苑之际,玉符敕中闪过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白猿察觉,却未曾言明。只在离开前,悄悄将一枚刻有“王”字的青铜小印埋入古城地脉深处。
印底八字,隐而不显:
**“血脉不绝,钟鸣不止。”**
春去秋来,梅树年年开花。花瓣随风飘入城中,落在一家新开的小书院门前。院中孩童朗朗诵读声传出:
“天下白玉京,十七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窗外,一轮明月静静悬挂,澄澈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