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你再好好想想,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闻葭深吸一口气,吸到身体最深处了,不自觉地发抖,迫使她眨眼,“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签了一份合同,今天,刚好是到期日。”
她话说完,车后排死一般的寂静,因为两颗心脏隔着层皮,谁也听不见谁的咚咚作响。
“真快。”他说。
“也就是说,今天是我们解约的日子。”
许邵廷仿佛不愿去听,生平第一次想逃避,往车窗外望了一眼,“嗯,解约的日子,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在持久的安静中,闻葭感到鼻尖似乎发酸,随之而来的是眼底的滚烫,“许邵廷,你知道吗?前段时间…我见到了我的一位前辈。她让我在这几天想了很多很多。”
闻葭几乎是颤着声线,“她原本应该有很好的前途…但是她放弃了事业,结婚了,嫁给有钱人,现在只能站在丈夫身边,没有自己的身份,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我不想变成她这样…”
许邵廷胸膛明显起伏了两下,静了良久,很陌生地看她。
他以为自己向她隐瞒苏文霜的现状就万事大吉,却没想过她早已见识过另一种残忍。
只是他不知道,她还是骗了他。
她所说的,根本不是她最主要的理由。
她真正无法说出口的是——她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放弃继承人的身份。
许博征那番话威慑力还是过大了。如果继承权跟她之间只能选择一个,她会毫不犹豫地退出。
因为她太清楚,他的童年,没有任性的权利,他的人生,铺满了严苛的规划。那些被剥夺的玩乐、情感和自由,都成了浇筑在那把继承人交椅下的基石。他走的每一步,都冷静而克制,所有的努力与牺牲,都指向一个明确的目标,成为那个被选定的人。
如果他因为她失去了,那么他曾经失去的、被剥夺的,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她不能让自己,成为否定他过去全部人生的那个理由。
也不能仗着自己的爱,把他拉下高台。
但她不能说出口。说了也只会换来他跟许博征再一次的冷眼相对。
“我不会让你变成她那样,我会给你自由。”他回应得平静,听不出波澜。
“这很难很难。”闻葭懂事地替他理了理领带,扬着唇,努力不让眼眶的湿润流下来,“你我都会很累。”
“我不在乎。”
闻葭细微地摇了摇头,“许董,你迟早要结婚生子的,你需要的,是一个能相夫教子的妻子,我不会是那个合适的人选,”她脸颊上滑下一行液体,“我不想很多年以后,后悔没有继续自己热爱的事,做一个被困在宅院里的女人,做一个没有自己身份的女人。”
尽管这并非她真实的理由,她还是说得头头是道,冠冕堂皇,但似乎缺少了分底气。
“这就是你不愿见许博征的理由吗?”
“嗯…”闻葭难过地垂眸,“只是因为这个,我有很好的事业,我也要为我的以后考虑,不是吗?”
就让他觉得她自私好了。
就让他觉得她残忍好了。
他不能做决定,就让她来。
直到这一刻,许邵廷才知道许博征看得有多透。
明察秋毫,洞若观火,算到闻葭不会愿意放弃自己的未来,更算到他不愿看见她变成另一副样子。
是不是还算到他们两个人总有一天要因为这件事走到这一步,所以带他去见苏文霜?
如若她说的是旁的,他怎样都不会放开她,但是她偏偏说的是这个理由,掠夺了他挽留她的勇气。
“我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许邵廷自嘲地勾一勾唇。原来是她算到。
“这就是你为什么那么知好歹,懂事。”
“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对吗?”许邵廷抚着她脸颊,屈指替她抹一抹眼泪,“一直这么清醒,对吗?”
闻葭忍住抽噎的欲望,呼吸颤颤巍巍,低下头,“嗯。”
“所以你那个时候才说,不要为了你放弃任何,不值得。”